前文提到过,在本城教育培训这一块的工作,教育局是不管的,而大多数经营者也不办执照,这个不起眼的工作,又没什么油水,就处于无政府自然生存状态。但是,当市民对培训机构的高价培训提出质疑的时候,消协才发现,这一行业既没有什么主管部门可以依赖,也没有什么相关的法规甚至是管理条例进行约束和处罚。最后无奈之下,工商联合执法,对全市的教育培训机构进行一次排查,取缔无证经营。小门小户的,在家里客厅经营的,数量太多,查不胜查,加上他们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资本去做大广告,小泥鳅掀不起大浪,工商部门也就顺水推舟地放他们一把;而以某大教育为首的几大培训机构,并非本土崛起的,有过几年的运作,在这方面早有应对之策:一是已注册了教育咨询类的工商牌照,其营业内容就是教育咨询,再则他们推行的是一对一的辅导,这也可以作一对一的进行教育咨询来解释,就完全绕开了教育培训这一雷区!而我们呢,在市区的那个点,平时只是用来开开家长会以及公益讲座,并不用来教学。我不去的时候,连值班老师都没有。工商来检查的时候,教学点是锁着门的,隔着门,只看见金鱼缸里的几条鱼儿在悠闲地流动,于是工作人员去大厦里的物业公司调查,物业公司出具了我们的租赁合同,也说明了那只是我们的一个讲座教室,没有商业运营,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物业公司转告我:如果要经营的话,一定要先办营业执照。在总公司的名义下办个分公司就可以了。而别的教学点,一则是在小区里面,并不招人眼,再则也都早已办了工商的牌照。工商对我们的情况也非常了解,工商人员来作登记时我们当时只以为是他们的例行工作。而市区的那家教学点,是物业公司后来告诉我们的。
真正倒霉的是这家孔子国学馆,其本家来自镇上,还没摸清这城里的路数,又仗着老板有几个钱,在这样火热的行情之下,先抢占市场再说!照葫芦画瓢学别人的运作方式,偏偏又不纯粹。文化的,艺术的;古典的,现代的;既有一对一的,又有开班授课的;……凡是市场上有的,他们就给占了个全!因着其锋芒毕露,正引了一些人羡慕嫉妒恨呢,内外夹击之下,首当其冲成为清查对象。在第一关,清查营业执照上就先栽了!接下来呢,又发现其他教学上的问题,于是停业整顿了。
所有这一切,我当时并不知情。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在小区里看见李老师腋下夹着一大卷画,急匆匆地走,我当时正没什么事,就和他打招呼:“暑假都快结束了,怎么还这么忙呀?歇下,喝杯茶嘛。”他看见是我,也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也好。”
我们在路边的一家小店里坐了下来,叫了两杯果汁。我问他:“这些是你的作品还是学生的作品啊?”
“我自己的。”
“真了不起,你暑假这么忙,还能画出这么多作品来!这种精神头,真让人佩服。”
“哪里,这是我以前画的。我不是去了孔子国学馆吗?他们让把我以前的画挂在那里,做广告用的。”
“那怎么取回来了呢?他们不做广告了?还是你借着他们的平台,壮大了自己的势力,让他们不爽了?”
“唉,取笑了。我哪里会借别人的平台,壮大自己的实力。孔子国学馆被工商整顿啦!”
“啊?怎么回事?”我这时才从李老师的嘴里知道了本城的这一轮大搜查。而孔子国学馆的遭遇,才第一次听到。想到那么风风火火营业的地方,转眼间,人去楼空,也是一番唏嘘。
“你这一暑假在那里工作,觉得他们的运作方式和你以前的工作方法比起来,怎样?”我问。
“一开始,我觉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后来,才发现不行。他们的咨询师啊,心理分析师啊等等非教学人员太多,场地又大,成本太高。我们累死累活的上课,实际上拿不到多少钱。不如我自己干。还有啊,我跟你说啊,不管是哪一家机构,说什么几对一,其实都是在忽悠家长的。你说,那些咨询师,心理测评师,有我懂书法?比我会画画?那些做心理咨询和心理测评的,都是小青年,有什么教学经验?一开口,就说得神乎其神的,我在一边听了,都臊得难受。那哪是做咨询啊,编吧。行不通,行不通。”李老师一边说,一边摇头。
“那你怎么办?自己的小铺子又关了,现在那边又不行了。这不是两头落空吗?”我问。
“我有手艺在身,怕什么?我再弄间小铺子,画我的画,收我的学生。工商查,我就关上门休息一两天,他不查,我再开门。学美术书法这东西是认老师的。说什么学生喜欢,就给换老师,那是瞎扯。我的学生,我到哪里他都跟着我。谁也伤害不到我。”李老师那副自信,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生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暑假,培训行业轰轰烈烈地开始,大鳄们蜂拥挤进这一行,才两个月的功夫,就应了朱老师跟我说的那句话:“一定会死掉好几个的。”暑假过去了,学生们又走进学校,培训市场的激烈争夺告一段落,不管是管理部门也好,还是我们这些从业者也好,都总算是消停了一阵子。
我们这一群老家伙们思想陈腐,看那些大鳄们互相厮杀,靠着几年修下来的道行侥幸不死,却不知道,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处于弱势的永远是那些小鱼小虾,人类社会既然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岂能逃脱掉这一法则?更大的动作还在后头呢。
这个暑假给我一个非常明显的感觉就是:从广州、北京、深圳包括香港来的教育培训机构很快就会将势力侵入到本城,届时,小门小户的辅导班生存环境一定会更加恶劣,而且,这些大机构一定会成为市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如果我们不壮大,最后不是被灭掉,就是被这些大机构牵着鼻子走。这种时候,除了顺大势走以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们又在另外的两个小区选了址,拟加两个新点。
选址,准备办证件,寻装修公司,商讨装修风格,准备各种装修事项,筹备资金等等不一而足,而新学期的工作也一步跟着一步地来了,我快要累得虚脱。
有一天,女儿问我:“妈妈,你要开多少个分点啊?我以后长大了,可不想我的女儿像我一样,每天见不着妈妈。”
“为什么呢?”
“我长大了,你弄的这些点,还不得要我来帮你打理。你现在这么忙,我以后还不得和你一样啊。”
我听了大笑,好女儿,有你接班,妈妈更觉得应该好好地做了。
这一片忙碌之中,张平给电话我,问我:“梅老师,你总该有时间了吧?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我有一个朋友,开高尔夫用品店,家里还有一个攀岩馆的。想找你问一问小孩子的教育问题的?”
我想起来了,张平好像是说这个鲁娜的孩子快三岁了,认不了几个字,而且数数还数不到十,张平挺为她孩子着急的。我答道:“嗯,记起来了。怎么啦?”
“你这个星期天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坐坐,聊一下呗。”
我想了一下:“好吧。就去人民公园附近的那个麦当劳坐坐吧。”
“行,我约她。晚上七点半,不见不散。”
星期天下午和晚上,是我铁定的给女儿预留的时间。要和朋友聊天,丢下她,她通常会有意见。但是听说去麦当劳找张毅玩,她还是挺高兴的。晚上七点半,我在麦当劳见到了张平还有她的朋友——鲁娜。
鲁娜二十七八岁的年龄,个子小巧,极有少丨妇丨的韵味。她头发微卷,在脑后随便扎了个马尾。五观端正,很圆润的脸。两耳上装饰着两粒很漂亮的椭圆形白金镶钻满绿翡翠耳钉,感觉就是个玉一样的女人。她手里牵着一个非常瘦小的孩子,三岁出头的样子。
鲁娜见到我们,很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开始一个个地咨询孩子们要吃什么。打点完孩子之后,又问我,我要了一杯咖啡。张平帮拿着东西,我们上了二楼。
张毅和我的女儿一直就熟,张平让他们一边儿玩去了。只叫鲁娜把孩子抱过来,和孩子聊一聊,看能给个辅导意见什么的。小家伙一点儿也不配合,扭来扭去的要和张毅他们一起去玩。我就叫女儿过来带着孩子去一边吃东西,然后去活动区玩滑梯。
“梅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你看我就这一个孩子,平时都是婆婆带得多。其实,在教育孩子上我有什么意见,我婆婆也不一定听我的,搞得这孩子很任性啊。”鲁娜非常诚恳地跟我讲述。
“没什么啦。咱们别那么正儿八经的。你是孩子的妈,我也是孩子的妈。就当成咱们两个妈在一起八卦好了。”我看着她那么认真的样子,马上宽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