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个东西，原石就买了三千块。打开石皮，里面的种水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有一个黑点，我们叫做苍蝇屎的，当时以为可以打磨掉，也没在意。我们家老爷子舍不得这块好料，自己亲自动手做了这个印章。没想到，最后发现这块苍蝇屎的根还挺深的，越打磨越显眼了。把我老爹给气的，一下子扔废物堆去了。哎，最典型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哇，要求这么苛刻啊。不是瑕不掩玉吗？我听那些卖玉镯的人说有这些黑、灰色的斑，有石纹才能证明它们是A货。”

“这样说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说A货就是好东西啊。A货，就是说没有用酸洗过的，也没有注过胶的。陶瓷底的货也可以说是A货，谁要呢？我们那里，有裂纹的，有苍蝇屎的，都是要扔大街的。”

“照这个标准来说，那好的玉石也太少啦，有点瑕疵就扔，多可惜啊。哎，你知道二八原则吗？”

“什么二八原则？不知道。”

“通俗一点说呢，一个商场里卖的货八成以上的利润来自于20%产品，而80%的产品呢，卖出去，只能赚不到两成的利润。也就是说商场里卖的大多数东西都只赚个辛苦钱，大钱来自于少数商品。”

“嗯，那些珠宝行里大多数都是八九百到三四千的小首饰，也有几件几十万的东西。他们一年要是卖出去一两件大货，那老板就赚大了。”

“对啊，就算是珠宝行，他们里面也不可能摆的全是价值几十万的那种级别的玉器吧？一两件，镇店之宝。大多数时候，还是卖小东西。那些东西从你的眼睛里看，还不是件件都得扔啊？那翡翠这种东西就会离大众很远，也不可能热得起来了。”

“可是，我觉得把那些有瑕疵的玉当成宝贝来卖，就是在骗人啊。以后别人明白了，会骂我张平的，我做不到。”

“卖食品的，都讲究新鲜。像麦当劳，号称新炸的薯条保鲜时间七分钟，过期都倒掉；做一个汉堡包，你拿到手，说有问题，员工一确认，当你的面就给扔废弃桶里了……可这是麦当劳啊。而且你也要知道，他们的各种操作很规范，作废的东西很少；客流量大，食品过期的可能性也小，相对来说，扔的东西很少，却赚足了口碑。一般的小面包店哪有这么干的？大多数都是对不新鲜的食品进行降价处理，很多人还会专门去买降价的东西呢。大家也不会骂那个商店欺骗顾客，对不对？只要说的明明白白，愿打愿挨，各取所需啊。”

“嗯，也对啊。我们做玉器活的，一个看走眼，就报废了。多少天的活都白干啦。”

“对啊。你可以把那些你认为不理想的玉器分分类，定合适的价钱，也告诉大家为什么这样定价。我相信，别人既长了知识，也不会觉得你骗人。”

“这多麻烦，我以前都是看到有毛病的，就往旁边一扔，算逑！我怕遇到同行，说我这个上面有什么毛病，那个上面有什么缺点，一钱不值！干脆，都当石头卖，我连手工都不要，总不会有人说我了吧？”

我听了张平的话，觉得这个人真是憨直得可爱，就说：“是啊，所以你吃了亏，别人也不说你好。你啊，这就是典型的粗放式经营。”

“哎，事情给你这么一说，变得真麻烦。这个玉器哪有什么价啊，都是估摸着说。还分类定价，想想脑袋都疼。梅老师，虽然你是当老师的，可我觉得，要是你要来卖我们玉器，你也肯定能赚大钱。你说你咋就有这么多头脑呢？”

“少来了，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我可不会认什么玉，也不懂定什么价啊。说说，这个玉佛，还有这条链子，要多少钱哪？”

我以前给小侄儿买金锁的时候，让珠宝行给系根绳子，在绳子的两端系两颗小玉珠子。结果，左说，右说，绳子加手工，收了五块钱，两颗小玉珠子收了二十块。而这条链子，我数了一下，有六十六颗珠子，大小均匀，色泽几乎一致的青透，编绳的手工更是那珠宝行的小妹无法比的。

“哎，这个链子你看着我手编的，我在这闲着也是闲着，算什么钱。那些珠子呢，我也常送别人的，就当我送给你们家老太太了，不要钱。给个玉佛的钱就好了。”张平说。

“又来了吧？刚给你讲过一堆道理，怎么一点儿也没起作用啊？”

“好了，好了，你还给我上课了呢，怎么也没收学费啊？你这样的老师，给别人上课，那学费肯定贵得老鼻子去了。两抵！”

交易结束，都夜里十二点多了。这期间，保安来过几次，让她赶快收档走人，她都陪着笑脸说：“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那保安肯定以为她是想赚钱想疯了。她走的时候，整个小区里都已经是黑黢黢的了。

我回到家，已差不多是凌晨一点，老公还没睡，座在沙发上等着修理我。因为，他也打了很多次电话给我，我都没有接。

我把那块玉弥勒给他，又告诉他张平是现编的珠链，老公只说了一句：“赶快洗洗睡吧。”就转身回了卧室。

第二天，婆婆回家的时候，就很显摆地把玉佛挂在胸前。她的自豪，她老乡的羡慕，我就算没有看见，也想象得到。

李经理的儿子在同龄人中算是中等个儿，身材也是不胖不瘦的那种。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窄框黑边眼镜，虽样式简洁，却很时尚，性格和李经理反差挺大的。这挺有意思：往往强势的妈妈，拥有的反而是性格温和的儿子。每天早上李经理开车上班时就顺便带他去我们市中心的那个教学点上课，下午下完课这孩子就自己乘车回去。

有一次，李经理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去接儿子。孩子还没有下课，李经理时间又很宽裕，她就里里外外地看了一下我们的教学点。我不怕她看，我们的前台啊，会议室啊，小班辅导教室啊，讲座厅啊，液晶电视，背投，一应俱全，完全是省一级学校硬件的配备标准。她看完后，不仅没夸奖，反而抱怨起来：“梅老师，你们在小区里就有教学点，为什么要办初中的学生拉到这里来上课？接送起来多麻烦。”

“小区的教学点小学生比较多一些。你知道，孩子到了初中这时候，都把自己当大人看了。再让他们和小孩子混在一块，他们挺不自在的。现在这个教学点不是很好吗？教室宽敞，设施又好，这个写字楼离商业街这么近，干什么都方便。”

“那倒也是。不过，你这里的费用不便宜吧？三百多平方总有吧？我看学生还没有你们在小区里的点多呢。有这个钱，干嘛不在小区里面多开一个点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和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往往就会定下他们以后彼此交往的基调。反正我看着精明的李经理，饶是我平时口舌如簧，在她面前也只会老老实实。

“这里的教学点，其实很少用来教学用。偶而开个家长会啊，办个公益讲座啊，还有招聘员工啊，对外谈谈合作啊，就用这儿。大多数时间是空着的。”

“天哪，你这样太浪费了吧？钱多了没处花怎么着？实在不行，降一点我们小孩的学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