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歌声从人流密集的嘈杂中若隐若现的传来。
----------
将一个天空
划上一道彩虹
有绿绿的树
和暖暖的风
----------
幽暗的地下通道内,一个衣着单薄,面容憔悴的歌手抱着一把吉他,面对着用架子支在地上的琴谱陶醉的自弹自唱着那首《美丽新世界》。
他的脚下摆放着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纸盒,里面孤零零的躺着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和硬币。
苍凉的歌声在略有些空旷的通道内回荡着,人们冷漠的他从面前匆匆走过。没有多少人理会这个向往着美丽新世界的流浪歌手。
虽然没有掌声与欢呼,但他依然没有丝毫的懈怠,仍然卖力的弹唱着。
而尤为令人注目的是在他面前除了放琴谱的架子以外,旁边还立着一个硕大的牌子,牌子上铺着整张黄色的纸,上面还用黑色粗头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不由的十分好奇,想看看一个在底下通道唱歌的歌手是如何用这么简陋的广告来推销自己的,待我走近时我才看清那牌子上面的字。
“朋友们,你们好。或许你们在这个城市中已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以各种方式卖艺乞讨的人们了。”
“但我跟那些以乞讨骗钱为生的人不同---几年来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因为生病而住院了,但我却清楚的记得有多少次因为交不起住院费而被赶出来-----”
“珍惜生命的人们常说人生短暂,但对我来说,被病痛折磨的生命却又臭又长,前方的道路泥泞而又坎坷,只有眼前还有些光亮,趁着这微弱的光亮,我愿意把真诚的歌声献给大家,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歌声不算刺耳,那么请为我留下一点可以去看病的钱。”
其实在我看来,他的歌声不但不刺耳,甚至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比起他嘶哑且苍凉的歌声来,这段非同寻常,并且感人肺腑的文字更加深深的打动了我。
我走到那长发歌手的面前,从钱夹中抽出了一张百元的纸币投向他脚下的那个纸盒中。
显然这崭新的百元纸币在长发歌手脚下的那只面值没有超过10块钱的破纸盒里显得相当扎眼。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演唱,或者转而来向我千恩万谢----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但明显的他的歌声更加的高亢和激昂起来。
两个衣着时尚的女孩从我的身边经过,她们看到了我给钱的过程后,好奇的扭过头来,用一种近似于在夏天的动物园里观赏一只被热浪袭击的河马般的眼神看着我的举动。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100块钱买点什么不好,干嘛给他呢?“就是的,人家没准开着宝马来这唱歌就想找这个感觉,他以为人家真缺那100块钱呢?”两个女孩从我面前走过后仍然在窃窃私语着。
我随着密集的人流走到地铁入口处,通往地下那长长的电梯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汇集于这汹涌的人潮中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孤独,一种不被同类所理解的孤独,一种被人疏离与遗忘的孤独。
面对着人生中自己或他人的种种不幸,比如疾病与贫穷---我们是应该坚强还是应该软弱?是应该嘲笑还是应该同情?为什么岁月流转中我们原本柔软的心渐渐如同被风化的石头那样坚硬起来?
弱者固然值得同情,但更值得同情的是那些对于弱者没有一颗怜悯的心的人们。
虽然我是施舍者,那个流浪歌手是被施舍者,但这并不意味着区区的100块钱就能泾渭分明的把我和他区分成强者或者弱者。如果我赠予他的100块钱能让他在几经磨难的生活中找到一点自信和温暖,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会忘记曾几何时我在极乐街那间简陋的出租屋中度过的短暂岁月,更不会忘记我在宇龙公司做业务员时每天被人冷眼相待连一杯水都不屑给我的卑微生活。
所幸的是我走过了那段艰难岁月,但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走过了一段艰难岁月,转过头来就对别人的艰难岁月视而不见,甚至冷嘲热讽或者幸灾乐祸,那只能说是个人的悲哀和这个社会的耻辱。
在不时有一辆辆列车轰隆隆驶过的地铁车站里,我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愤青一样,愤世嫉俗的回想着刚才在地下通道时发生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