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不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外婆问我，“来，我再给你添些水吧，瞧你喝的杯子都快见底了。”

“外婆，你觉得你这一生过得如何？”我想起了遥远的记忆里的一些事。

“我这一生？过得如何？”外婆说，“你想听吗？”

“如果你不反对讲给我听的话。”我想知道，是真的很想知道。

外婆游进了回忆的长河里，她缓缓道来的言辞在我的眼前汇成了一条小河流。

年轻时的外婆嫁给外公后，可以说是生活的不尽如人意，因为一切都还没有过适应阶段。外公也是跟初恋断绝来往不久，他虽然选择了‘家’，但他的心却是归位的并不完整。外公对外婆最初的感情，可以说是像朋友一般，与男女无关。外婆自认为嫁的也不合心意，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留守在婆家的她很孤独，在这里，她唯一期待的就是自己兄弟姐妹们以及好友们的来信，有时候文字的确可以起到慰藉他人的微妙效果。然，她的婆婆也就是我外公的母亲不喜她这样的行为。她的婆婆没收了她的所有信件后告诉她说，希望下不为例了，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于往日了，你的丈夫就是你的全部，你要抓住他，要抓住这个家，一味的掩耳盗铃不是好事，作为一个女人她不仅要认命还要学会改命。年轻时的外婆并不懂得这番话的道理，她会感到委屈是因为她自认她该做的都有做好。女人在一个家族中的地位，更多的靠得是她的丈夫对她的扶持。她也知道她的婆婆对她是很好的，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那个人对她给予了最大的期望。女人对一个男人交付了自己身体，为他诞下了子嗣，尽管一开始他们之间可能没有爱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切都会逆向转变。外婆也蜕变成了她婆婆理想中的模样。年轻时的外公一出门就是很长时间不能归家，他对她说过，既然我娶了你，那么我就会对你的一生负责，只是你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才好，当然我也会尽力而为的做到不令你失望。外婆知道他的心里一直有着别人，但那分量该会是多少呢？她自以为另一个女人就是外公心里的全部。人会因为爱上了而学会嫉妒与愤恨，只是这一切的不甘都化成了随遇而安。生活是要继续的，太过计较就会得不偿失。外婆嫁给外公的那天是从容的姿态，后来即使是她爱上了他，她的姿态也是从容的。前者是从容是落落大方的认命，是优雅的，后者的从容却是多多少少的掺杂了一些隐藏的卑微与委屈。我试想过，如果外婆没有从心里爱上外公那如今他们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外婆说，这个世界上的花也好或是草也好，它们都有它们各自的引人之处，更何况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你外公喜欢过的那个人，我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她回来后你外公是非常高兴的，我懂这个男人，看他的表情我就能猜明白他的心事。我那时很后悔的，后悔多年前我的出嫁，就像你说的一样，我要的是只是日子安定，没有人会喜欢沟沟坎坎忐忐忑忑，尤其是感情上。我想我已经不再青春了，还是几个孩子的母亲，我没办法再重新来过。事实证明你外公的确是守信的人，他曾经对我说的对我一生负责，他的确做到了。他说过，不要让我对他有太大的期望，我以前不懂，但后来明白了，他是不希望我对他有太多情分上的要求。丈夫仍旧一如既往的守在自己妻子的身边，做妻子的理应高兴，可人是贪心的，我觉得他对我不曾用心，所有这一切都是勉为其难的。我的一生就这样了，好跟不好也就不用再究竟了，我想他心里放不下另一个人也是正常的。就这样，又是几年的光景过去了。这中间的日子我都是为生活而活着，为我的孩子们而活着，可能是心里觉得不如意的缘故，身体就变得不如从前了。有那么一天我躺在床上，你外公给我端了药，我忍不住提起了一些事，比如那个漂亮的女人。你外公问我‘你觉得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我说‘很好’，你外公就笑了。他说抱着责任心的想对一个人好跟发自肺腑的去对一个人好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夫妻，是因为感情。我有姐妹跟我是相同的宿命，都是因为门当户对的原因嫁为人妇，她们的一生过得平淡，在从前的偶尔聊天里，我会认为她们跟自己的丈夫是有感情的，因为拥有对方感情的生活与没有感情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你外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还是挺吃惊的，就像是做了几十年的一场梦，就这么忽然的醒了。

“……我知道了……”我笑了。

“……知道什么……”外婆也笑了。

“只是知道了你跟外公从前的一些事，有些话听起来好像跟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关联，但我一下子还是没办法理清。”我说。

“XX，人生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安定’这个词语在不同的环境下也有不同的定义，你懂吗？”外婆笑道，“人最遗憾的事就是在很晚后才知道自己浪费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夫妻之间也好还是其他的关系也罢，有什么理不清的问题一定要问出口，确定了无事就是无事，不要想太多。”

“其实我对L已经没有误会了，我担心的只是以后。”我说。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圣贤也不例外，你做好眼下就足矣了。是祸是福，那都是命。”外婆问我，“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吗？”

“我信，只是有时候心里想的一些事真是罄竹难书。”我叹口气，“行了，我没什么事，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陪着外婆度过了一个下午的时光，傍晚的时候外公回来了。

外公一见到我就打趣的说，怎么呢，我们家XX今天不想离家在外的夫君改想外公外婆呢？我‘嗖’地一下脸红了，外公略含玩味地笑了笑。我避免话题地主动去准备晚餐了，席间聊得都是一些舅舅舅妈在外的事情。用过饭后我就回家了，我妈一见到我就习惯性的抱怨起来了。她说，你一个大活人在家待着我免费供你吃喝也就算了，你一跑掉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也不知道给我做做家务活儿，你说我养你有什么用？我爸说，XX，玩得还愉快吗？我说，我才从外公外婆那边回来。我爸就对我妈说，她替你这个做女儿的去进孝道了，所以你就适可而止吧。我妈瞪了我们父女两眼说，你们两个都是白眼狼，我迟早是给你们累死的命。我爸拍拍我肩膀小声说，她情绪不稳定，我们要多多包涵。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晚饭后接到L君的电话了。一番寒暄后，重点浮现了。

他说，火龙果，明天你去银行取个钱。我问他，什么钱？他说，是我给你的生活费。我囧道，我现在在家还要什么生活费？他说，你现在是我的人了，结果你还在娘家白吃白喝，这是不是太不像话了？我擦汗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他讥笑道，你以为我是你？不能自己思考只能听从命令？我说，我不要，我爸妈也不会要的。他说，行了行了，反正一个月三千块钱当伙食费外加两千块给你零花，我寻思着够你吃喝了，你把电话给爸妈，我要打个招呼。我囧囧地把电话递给了我爸。我在爸耳边提了生活费的事，我爸就在电话上对L说不需要的，别折腾了。然后我听着我爸‘哦’了几声。电话结束后，我爸来了句，这孩子怎么这么懂礼貌啊？他因为你住在娘家的事一再给我道谢，还说什么因为他人不在家的原因所以只好用点钱来略表心意尽尽孝道了，还说爸妈你们不容易什么什么的，啧，真是个不错的女婿，很懂得体贴人。我黑线了，你不是跟我说生活费吗？怎么到我爸那里就成略表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