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莲儿问道，“幸福呢？”

妙玉微微一笑，反问她：“你以为呢？”

“我？我觉得，幸福就是一种满足感吧。”莲儿说。

“好，就从这个角度来说吧，有的人比较容易满足，有的人却总是觉得难以满足，所以，每个人的幸福感标准又是参差不同的，就拿男人和女人来说，看似男人欲望比较强烈，但是，往往不满足的却常是女人，所以，男人，通常都比女人幸福。”

“哦？”莲儿似乎有些不解。

妙玉继续说道：“幸福，来自于有一颗感恩的心。如果总是觉得别人对不起你，觉得社会对不起你，或者欲壑难填，那么，你是不会有幸福感的。就比如现在，我们坐在这竹林松柏之间，喝着清茶，聊着天，我觉得就是幸福了。可是，如果你还想着我今年内要当上什么什么官，她还想着要买多少件衣服首饰，那么，你们就不会感知到此刻的这种幸福。女人比男人更不容易得到幸福，世间的女子总是多愁善感的居多，为什么？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女人比男人更贪心，比如一个男人，白天忙碌着赚点钱，晚上回来喝顿酒，酒足饭饱，或者再有个女人跟他做一次爱，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他可能就会感觉幸福了，但是女人，有了房子、车子、票子、、、、、、有了性，却还想要感情，还想要爱，还想要浪漫。女人总是追求的更多，还美其名曰‘追求完美’，其实，就是更贪心，这世间从来就没什么完美，强求的结果，只能是成为一个又一个怨妇。来我们这里上香的很多女人，每个人几乎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故事，而那些故事，又似乎总是幽怨的。”

妙玉这番话，虽然说得慢条斯理轻声慢语，但是，却又似字字千钧，砸在听者的心上。

莲儿和我，都一时无语，只好都端起茶杯来喝茶。

我和妙玉，是在一年前相识的，当时，老婆的一个朋友介绍了老婆来这里烧香还愿，老婆非要我也跟了来，说是对我的仕途有好处的，我想了想，也就跟了来。人在某些时候，对于某些锦上添花的东西，虽然未必全信，但却宁信其有。

在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妙玉，她正从外边办事回来，彼此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从她沉静如水的双眸里看到了一种常人少有的情境，那情境，使我的心灵在刹那间获得了某种似可依托的感觉。

老婆把她介绍给我，把我介绍给她，从此，就认识了。后来，我单独地来见过她几次，每一次，都聊得很好，她的语言，字字珠玑，妙语横生，从她这里，我可以获得在别人那里难以获得的某些感悟甚至心灵上的享受，而且，我发现，我竟然越来越喜欢这种享受了。

每次来这里，都坐在这竹林松柏间喝茶，有时落雨或落雪，就在竹林西边的那座小亭子里，喝着有独特味道的茶，听着妙玉妙于常人的语言或悠扬清丽的琴音，那颗浸润在俗世中已几近麻木的心灵，似乎获得了某种如同醉酒之后一觉醒来那种突然的瞬间的异常的清醒，又似乎有一种喝酒喝到口舌发麻然后忽然来了一碗西瓜汁的清凉冰甜的润泽。

（5）

此刻，妙玉见我和莲儿都不说话，笑了笑，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有些话题，说多了反而无益，还是听听琴吧，如何？”

莲儿点点头：“姐姐说的女人比男人更贪心，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起这样的观点，不过，仔细想来，确也是如此，女人既贪求物质也贪求精神，只不过，物质也许易得，而精神上的幸福却就不那么容易得到了，女人的大多幽怨，恐怕也多半在于此吧。好了，不说这些了，听姐姐弹琴吧，姐姐准备弹什么曲子？”

我没料到看似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莲儿，竟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来，她这小脑袋瓜里还真的装了不少东西呢？

妙玉也报以赞许的微笑和目光，她说：“莲儿，你以后真该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

莲儿嘻嘻一笑：“真的吗？好，我一定经常来看姐姐。”

妙玉微笑道：“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莲儿，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不知道，”莲儿说，“姐姐弹什么曲子，莲儿就听什么曲子。”

妙玉指走琴盘，滑出几个泉水般的音符来，她说：“好，今天就弹奏我最近新学的一支曲子，名字就叫《水中莲》。”

妙玉给各人的杯子又添上茶，然后，淡然坐定，低眉观琴，双手抚弄琴弦，一曲清雅美绝的《水中莲》在我们的身前身后飘漾开来。

那水中的莲花，随风微微颤抖，似不胜娇羞，又似凄凄伤感，水波涟涟，夕辉烂漫，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岸边款款流连、、、、、、

莲儿一开始还是淡然地听着，渐渐地，闭上了双眼，然后，竟然有两行清泪慢慢顺着她美丽的脸颊徐徐滑落、、、、、、

我的心里一软，但我没动，我想，此时此刻，就让我可爱的莲儿静静地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吧。

一曲终了，莲儿含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妙玉说：“莲儿是真正听懂了这支曲子了，莲儿，我送你一样礼物吧，可好？”

莲儿点点头：“好。”

妙玉打开旁边的一只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串佛珠来，所不同的是，这串佛珠，竟是用玉珠做成，那些玉珠个个直径大概都在一厘米左右，每颗玉珠之上，竟然都镌刻着一朵莲花，甚是好看且独特娟丽。

莲儿一见之下，自然欢喜的不行，当下就伸过粉颈，让妙玉给她戴在了脖子上了，她还一边以手捻那玉珠一边口中念叨：“阿弥陀佛------”那神情举止，竟真有几分出家人的样子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因为我忽然想到她刚来时在门口说的那句话“阿弥陀佛”就是“我没头发”，呵呵，不过，我可不要她像妙玉这样，她那么好的头发，如果剃了，多可惜啊。

莲儿说：“你笑什么啊？”

我赶紧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样子更可爱了嘛。”

莲儿说：“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笑话我，哼哼哼！”她银牙轻咬红唇，装作很凶狠的模样，倒把妙玉也逗笑了。

我说：“莲儿，我们是不是该走啦？打扰了妙玉姐姐这么长时间，茶也喝了，琴也听了，礼物也有了，该走了吧。”

莲儿点点头：“嗯，好的，姐姐，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还有，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弹琴啊？”

妙玉微笑着看着她，轻声说：“可以啊，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教你。”

莲儿道：“好，那，我们走了，谢谢姐姐今天的款待。”

妙玉道：“一壶清茶，何谈款待？”

莲儿说：“我是个贪心的女人，姐姐今天的款待，是精神上的嘛。”

妙玉忍不住一笑：“嗯，没错。”

辞别了妙玉，我与莲儿一同向山下走去，莲儿提议，我们从另一条路下山，她说，不能上山和下山都走同一条路，那样，岂不就少看了许多风景？

说得有道理。

但是，另一条路，却越走越难走，道路窄而崎岖，有时还有不小的陡坡。莲儿拽着我的手，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忽然，莲儿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到我怀里来，我被她一撞，也站立不住，两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好在这山上草多石少，要不，不摔死也得摔伤，我们抱在一起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来，莲儿吓死了，把脸埋在我的怀里，却还在尖声叫着“啊------”

我也觉得天旋地转，停下来之后，心依然怦怦直跳。

我紧紧地抱着莲儿，本能地死也不撒手。

两人都气喘吁吁心惊肉跳。

好长时间，我才定下神来，把身体动了动，觉得无恙，把头转着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竟是一处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所在。

我说：“莲儿，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