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38军17师97团一营反击,攻占了日军坚守的淹底,200名日军竟然一触即溃。
6月16日,38军与96军在张茅公路会师,然后向北推进,势如破竹。47军也下山追击日军。
6月18日,中条山阵地恢复到战前形势,日军最终光着屁股逃离了中条山。
这就是中条山保卫战中最为惨烈的六六血战,很多人认为,它的激烈、悲壮、惨烈都要超过滇西会战中的腾冲战役和松山战役。然而,人们知道腾冲战役和松山战役,却不知道六六血战,很大的原因是,滇西会战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所参加的战役,而六六血战是杂牌军陕西军所参加的,而这支参加过西安事变的军队,抗战时期一直饱受歧视。
此战,不包括李家钰的川军47军,第四集团军伤亡8800人,其中96军伤亡6950人。
日军同样伤亡惨重,据暗探报告,日军在运城召开追悼会的时候,摆放在桌子上的骨灰罐就有1700多个。1700多个,是死亡后被日军火化的尸体,事实上当时战场上你来我往,阵地犬牙交错,日军来不及运走的尸体也不在少数。这仅仅是死亡的日军人数,负伤的还没有计算在内,即使最保守估计,日军伤亡也在5000人以上。
六六血战结束后,卫立煌来到中条山视察,他在寺头村38军干部培训班上赞誉道:“在抗日作战锻炼中,38军已成为铁的38军,中条山的铁柱子”。
当时的报纸也刊登文章:“敌我在此山岳地带展开拉锯战,血肉横飞,积尸遍野,情况之悲壮,前未曾有。”
六六血战结束了,我想写一个当年的伤兵,他叫曹根成。
曹根成出生在陕西省商南县,在38军孔从洲的独立46旅当兵。当兵不久,有一次去夜袭日军,孔从洲在很多口棺材前做做动员报告,他问战士们:“那么当兵要打日本,害怕不害怕死?”大家都不敢说话,曹根成走上前去,他指着一口大红棺材说:“打日本我不怕,死了这口棺材就是我的。”孔从洲赞赏地说:“好样的。”将曹根成编入了敢死队。
后来,每逢战事不利,敢死队就轮着大刀冲上去,扭转战局。曹根成就在这支敢死队中,他多次受到孔从洲夸奖。
李红伟曾经担任过村庄的支部书记,他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曹根成说过的战争场景,“他和多个日本人拼刺刀,日本人把他的肚子戳了一个洞,肠子都流了出来,他用手把肠子塞进肚子里,再用腰带堵住伤口继续和日本人拼刺刀。”
六六血战后,曹根成身负重伤,无法突围,他只能在部队驻地的平陆县圣人涧镇东寒窑村藏起来,躲过了日军的搜查和追杀。
伤好后,为了生活,曹根成做了上门女婿。后来,陕西军被调到了黄河以南,曹根成找不到部队,就参加了平陆县吴仲六的抗日游击队。吴仲六是共产党员,曾和38军一起打鬼子。因为曹根成作战勇敢,经验丰富,受到了吴仲六的重用。1943年,曹根成曾经私自带着一支部队下山,伏击了几十名日军,缴获了大量枪弹和被服、粮食。尽管取胜了,但是他曾然受到批评。1941年,游击队并入了太岳军区的八路军部队后,曹根成做地下党交通站的情报工作。1948年,他回乡务农。
村民薛晋增说,曹根成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人特别忠厚老实,因为战争中受过伤,所以身体不好。薛晋增见过曹根成脊椎骨下一处伤疤,是被日军的炮弹弹片击中的,一到天阴下雨,就疼得受不了。有人建议说,按照国家政策,他可以有工作和待遇。可是他不识字,不知道怎么找,也没有去找,所以,他晚年就靠着一亩薄地和捡破烂生活,生活很苦。
曹根成结婚后,生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几岁的时候因为破伤风死了,后来没有再生,曹根成是军人脾气,很倔,离婚了。一直到晚年,他都是一个人生活,住在土改的时候分给他的破窑洞里,十几年前就死在这眼破窑洞里。
曹根成去世前的十几年里,一直让薛晋增给他的老家陕西商南县写信,薛晋增现在还记得地址是:陕西省商南县王家店夜黄沟,曹三成收。草三成是他的三哥,他家弟兄四个,曹根成是最小的。每到逢年过节,孤身一人的曹根成就拿来邮票和信封,让薛晋增给他写信,心中的内容都是对家中的思念,对父母的问候。可是,十多年来,这些信件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一封回信。没有回信他依然在写,盼望着家人能够收到他的来信,他能够收到家人的回信。
现在,曹根成老家的地址是:陕西省商南县白浪镇汪家店夜黄沟。
曹根成非常思念家乡,非常思念家人,可是他没有钱回家,也因为不识字,不知道路怎么走。后来,年龄大了,身体状况更差了,他更没有能力回家。
薛晋增说,上世纪80年代初,商南老家的人突然跑到平陆,找到曹根成,来的是曹根成的侄子和侄媳,直到这时候,村里人才知道曹根成的老家陕西商南也很穷,这次来平陆,侄儿还是向别人借的路费。曹根成的三嫂是逃荒要饭,来到了商南,被曹根成的三哥用一捆芝麻叶子换来的,后来生下了侄儿。侄儿来的时候,曹根成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侄儿侄媳在平陆住了一段时间,曹根成家实在穷得没东西吃,侄儿侄媳就又回去了。曹根成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孤苦凄凉中。
曹根成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死后能够埋在父母的坟边。生前为了国家出外打仗,无法照顾父母;死后能够埋在父母身边,照顾父母。
1994年3月25日,曹根成去世了,死后埋在中条山中,他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他最终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陕西省商南县。
其实,山西平陆距离陕西商南并不远,车票不足100元,可是,就是这100元,38军敢死队员曹根成也拿不出来,他只能带着一生的遗憾,含恨去世。
我所写的每个人物、每个事件、每个细节都是真实的。
当年陕西军跳黄河,向对岸游去,黄河那边胡宗南的部队确实开枪打死很多陕西军。这是从几十个中条山中,尤其是圣人涧镇和陌南镇的老人口中讲述的。一个人这样说,可能记忆有误,但是几十个不同地点互不认识的人都这样说,那就是事实了。
胡宗南的部队之所以打死跳河的陕西军人,一个原因是上面下令,中条山要死守,不能一兵一卒过河;另一个原因是,陕西军是杂牌军,受人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