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相持阶段的敌后战场,有很多专业名字,比如武工队、交通站、堡垒户等等。武工队最重要的一条任务就是策反伪军,铲除汉奸;交通站是以店铺为掩护而传送情报的机构;堡垒户是绝对可靠的人家,八路军的重伤员一般都藏在他们家,和今天的拆迁钉子户一样赤胆忠心,意志坚定。
伪军中的很多人都出身贫苦,是被日军抓来的;也有些老伪军因为长官投降日军,自己身不由己当了伪军。
八路军对付伪军有一个很绝的方法。首先,八路军逐村登记了伪军的家庭,让伪属通过写信等方式劝导伪军,不当汉奸,不得罪人,不打抗日武装,一有机会就要离开日军。家中的情况被八路摸得一清二楚,伪军还敢死心塌地为日军卖命吗?其次,八路军和武工队对伪军“上政治课”。
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有这样一个情节:李向阳打下日军碉堡后,把伪军集合在一起说,今天给你们上一堂政治课,国际的形势是这样的,苏联红军怎么怎么样;国内的形势是这样的,八路军怎么怎么样……我采访过的老武工队员说,给伪军上政治课都是在晚上,是在没有打下炮楼前上的。
武工队要给伪军上政治课了,事先对碉堡里伪军的情况一清二楚,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几口人,做过哪些好事和坏事……碉堡和八路军长期对峙,碉堡里的伪军又不会经常变动,八路军建立了广泛的伪军档案,对每一个伪军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伪军能不害怕吗?敢做坏事吗?
武工队想什么时候给伪军上课,就什么时候来。心情好的时候,我就来上课;心情不好,我还不来呢。上政治课都选择在夜晚。夜幕降临,武工队员提着铁皮卷成的喇叭筒就出发了,到了碉堡附近,所有枪口都对准碉堡的出口,然后宣传员对着碉堡上课。碉堡里面的敌人只要敢出来,黑暗中的子丨弹丨就飞过去了。而武工队埋伏在什么地方?碉堡里的敌人看不到。所以,敌人对八路给他们上课,是毫无办法,你听也要听,不听也要听。
讲课内容更有意思,武工队员完全就像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样,讲一讲碉堡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然后指名道姓地对碉堡里的伪军提出批评或者表扬。就像老师在班会进行总结报告一样,回顾一周来全班的各项工作,听到表扬的人兴高采烈,听到批评的人心存恐惧。武工队怎么会对碉堡里的事情了如指掌?当然是碉堡里有倾向八路的人,这个人是谁?八路当然不会说。
武工队在碉堡外喊,我们建立了你们每个人的花名册,你们做一件好事,我们就加一分,做一件坏事,就减一分。减到一定的分数,就要砍你们一条腿;继续做坏事,就要取你们的小命。碉堡里的伪军像挨训的学生一样,大气也不敢喘。
上政治课的时候,除了讲到具体的人和事,八路军还给伪军讲国际国内形势,这是伪军们最喜欢听的。伪军们被关在碉堡里,与世隔绝,完全不知道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变成了聋子和瞎子。每逢八路军上政治课的时候,伪军们都凑近射击孔来听。日本人呢?日本人听不懂中国话,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铁皮喇叭在喊什么。再说,声音以每秒340米的速度传播,无孔不入,小日本的小手掌能够捂住这么多耳朵吗?
上政治课的次数多了,双方就产生了互动,老师的一言堂变成了师生的互问互答。武工队喊了半晚上,嗓子哑了,要回去,伪军还在碉堡里喊:“下次来给我们讲讲国际形势。”
【2-20】
老电影中总会有一句日军的台词:“八路的,狡猾狡猾的。”
八路确实是非常“狡猾”的。
冈村宁次回忆道:共军的确长于谍报(在其本国以内),而且足智多谋,故经常出现我小部队被全歼的惨状。为此,我命令参谋部编撰一本《剿共指南》的小册子,列举了这方面的实例以防遭难,并根据经验讲述讨伐共军的要领。小册子分交各部队供作参考。
冈村宁次在他的书籍中还痛心疾首地回忆起一场被八路军蒙骗的战斗:我军步兵分队在最边缘地区布防时,驻守一般是在村庄或要冲等地修筑碉堡,外面围绕一条深水沟,沟上设置吊桥以便出入,平时将吊桥收起,士兵生活在水沟围绕的范围内,并派有岗哨警戒。村庄里的农民大多是淳朴善良的人,天长日久自然和村民有些来往。一天上午,发现村子那边过来一队送葬队伍,如此大殡实在少见,当队列行至碉堡旁时,分队长等人完全不加思索放下吊桥,武装不整地走出碉堡,刚刚来到行列近旁,突然送殡人群大乱,许多手枪一齐射击,分队长等应声倒毙,随后冲入碉堡,残兵均被消灭。
抗战时期曾在日军华北方面军任作战参谋的本政登士,在战后写过一本名叫《自卫队在前进》的书籍,他也提到了八路军假装送殡而歼灭日军的事例:共军的灵活机动和利用夜间行动,几乎可以说是神出鬼没。在谋略方面,共军同样有创造性的发展,使我们不得不甘拜下风的事例很多。日军部队为了讨伐共军,一到基地,居民手拿太阳旗在城门外列队欢迎。如果看不到居民,日军就要警戒,但军民如此热烈的欢迎,使日军疏忽大意进入城内。于是在城内同时受到四面八方的攻击,造成极大损失。这种事例在山西省发生过多起……有时,中国人送葬队伍在日军的碉堡前面通过,正当日军守备士兵以好奇的眼光看得入迷的时候,送葬的中国人从孝服里拿出步枪,从棺材里取出机枪,一起向堡垒开火。又如在堡垒或据点里干活的中国人或设法给守备士兵下毒药,或从里头锁住大门,使守备士兵全部被消灭在大门外。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本政登士在这本书中还写道,日军在抗战时期对八路军至少发动了几千次袭击,想要消灭八路军主力,但是收效甚微。他将八路军难以消灭的原因归结为,八路军和老百姓在一起,兵就是民,民就是兵,根本分不清楚。
在敌后战场,日本人完全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今天我们已经无从查找冈村宁次和本政登士所记述的这场战斗是哪场战斗。事实上,像这种运用智谋作战的战例,在抗战时期的八路军中经常会有。八路军不但把日军诱出碉堡进行歼灭,而且还会乔装打扮进入碉堡战斗。在一次乔装打扮进入碉堡战斗时,带队的居然是八路军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易良品的顶头上司,手下有兵将十万人,十年后的共和国上将军,此时却身涉险地,化装侦察,日本人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的。
陈再道奇袭的据点是河北省枣强县南部娄子镇据点,这个据点高大坚固,兵力充足,内有日军30多人,伪军上百人,伪丨警丨察十余人。八路军攻打多次,无法攻破。
娄子镇据点里生活着150名日伪军,这150名日伪军像150头猪一样吃喝拉撒,每天早晨都需要老百姓进去打扫卫生,担水送菜。有一天早晨,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率领十几个手枪排战士化装成老百姓进去了,事先已经和伪军队长联系好了,伪军队长带着陈再道来到了日军睡觉的房子里,手枪排一枪一个,将还在睡梦中的日军全部消灭了。
如果要说抗战时期冀南军区最惊险的事情,则非劫法场莫属。
劫法场是当年在八路军中流传甚广的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连***都知道了,而且时隔十年后还再次提起。要从日本人手中劫取的,是冀南军区的第三号人物刘志坚,刘志坚是冀南军区政治部主任,前两号人物是司令陈再道和政委宋任穷。而营救陈志坚的,是易良品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