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
渡过大龙河,进入胡康河谷腹地。
两年过去了,这里依旧瘴疠弥漫,蛇蝎蜿蜒,日光依旧无法穿越厚厚的树层,风中送来的依旧是虎啸猿啼,时光似乎在这里凝固了,四万远征军的冤魂依旧在午夜的山林中游荡,一直游荡到了今天,在密密的丛林中,他们无法找到回家的路。孙立人和廖耀湘曾经发誓,等到赶走日本人,一统祖国,就来这里一具具收殓四万远征军的遗骨,将他们带回渴望已久的家乡,可惜直到他们逝世,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直到今天,四万远征军的遗骨还曝露在异国的风中,无人问津。他们的冤魂依旧在异国的夜色中游荡,寻找着回家的路。
两年来,日军在胡康河谷的每一处隘口都修建了坚固的碉堡,每一座山脚都修建了隐秘的工事,他们等待着中国远征军从这里经过,而远征军要回国,胡康河谷又是必经之路。日军曾经信誓旦旦地认为:中国远征军想要通过胡康河谷,至少要付出十万人的生命。日军像守株待兔的农夫一样等待着中国远征军,等得花儿都谢了,等得花儿又开了,可还是没有等到中国远征军。
梁振奋他们谍报队早就侦知了胡康河谷里敌军坚固的防御阵地,并将这些防御阵地的布防图提交给了师部。孙立人审时度势,果断采取了大迂回的战术,一直插到了孟关的背后,而孟关,是胡康河谷腹地一座重要的关口。
孙子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孙立人就是要以奇制胜。
日军封锁了所有路口,等待着中国远征军自投罗网。在日本人的作战计划中,只要封锁了路口,中国人就插翅难逃,他们储存弹药,加固工事,准备和中国人大打一场。他们没有想到,在那个鲜花盛开的季节,他们得到的是后路被切断的消息。
他们欲切断中国人的后路,没有想到中国人反而切断了他们的后路。直到战争结束后,他们才知道了孙立人超出常人想象的作战艺术。
在新38师中,将士们的配置除了枪弹外,还有与丛林有关的工具,每两人一把锯刀,每班一个指北针,除此之外,每人一顶蚊帐,一盒奎宁,而且,每个人都会游泳,都会爬树,会借助钢盔、背包、水壶等随身可以借用的东西游泳,会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爬树。他们逢山开路,遇水凫游,当日本人在隘口严阵以待的时候,他们已经迂回到了日军的背后。
新一军先攻击了日军后方的炮兵阵地,这些缺乏短兵相接的作战能力的炮兵很快就做了俘虏。后方失守的消息传到坚守隘口的日军耳中,立刻阵脚大乱,后方失守,意味着前方日军的水源、给养、伤兵运输渠道都被切断,日军被迫回头寻找远征军作战。现在,攻守双方的形势彻底发生了变化,新一军以逸待劳,边吃着美国的牛肉罐头,边打着暴露在枪口前方的日军;日军劳师远征,胆颤心惊气喘吁吁地寻找着新一军,直到死亡前还饿着肚子。
就这样,曾经被日军认为远征军必须付出十万生命的胡康河谷,被轻易攻破。
很多年过去了,人们都还津津乐道着这样一件事情。在一个叫做瓦鲁班的地方,远征军的战车营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刚要靠近,山洞里就射出了一串子丨弹丨。这一串子丨弹丨惹怒了战士们,他们把坦克炮口对准洞口,两发炮弹过后,山洞里没有了动静。炮兵们进去查看,一个个欢呼雀跃,他们没有想到,山洞里倒了一地鬼子,光是大佐就有十几个,墙壁上挂着还在燃烧的地图,墙角堆放着一排电台。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两发炮弹,打掉了日军18师团的指挥部。
战士们清扫战场,找到了日军18师团的关防打印,还有田中新一的私人印章,而师团长田中新一在炮弹攻击前,沿着地道仓皇逃遁,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18师团是日本军队中最擅长丛林战的一支军队,然而,他们的丛林作战技术在新一军大手笔的作战艺术面前,就显得很小儿科。艺术永远比技术高一个层次。18师团在向日本大本营的回复电文中说:“中国军思乡心切,士气旺盛。”他们像一个总是在强调客观原因的失败者一样,把新一军无坚不摧的战斗力归结为是“想家”了,着实可笑!
东条英军也在电文中说:“缅甸之国防,我军各部自能负起责任,惟日下中国驻印军,是一个极有训练的劲敌,吾人应以重兵视之。”
新一军的辉煌还在继续。
【6-13】
胡康河谷与孟拱河谷之间横亘着一座高山,它的名字叫杰布班山。
日军依旧在杰布班山的隘口布设重兵,等待着新一军来进攻。此处隘口,长达六十多里,是从胡康河谷进入孟拱河谷的唯一通道。而新一军要打回中国,此隘口是必经之路。日军士气高涨,信心爆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依托有利地形,将新一军歼灭在杰布班山山口。
可是,日军又失算了。
孙立人和廖耀湘都是不世出的名将,他们才不会与日军比赛谁更愚蠢谁更二球。
廖耀湘带着新22师在隘口佯攻,每天天一亮就鼓噪而行,炮声隆隆,天摇地动,炮声的间歇,是将士们齐声的呐喊声,看起来好像全力以赴,志在必得。日军躲在碉堡里据险坚守,自鸣得意,因为他们认为依靠新一军的力量,是无法突破重兵布防的杰布班山的山口的。
就在新22师虚张声势攻打山口的时候,孙立人带着新38师翻越杰布班山。杰布班山高达4000尺,山势陡峭,密林覆盖,没有道路,此前从来没有人翻越过。翻山前,战士们只好把重炮坦克留在山下,牵着骡马攀援。遇到异常崎岖的地方,战士们就推着骡马爬山。而下山的时候,由于山体湿滑,战士们不得不用肩膀扛着骡马的脖子,用双手拽着骡马的尾巴,即使这样,还先后有20多匹骡马掉入了浓雾笼罩的峡谷里。
翻过了4000尺高的杰布班山,又趟过了400英尺宽的南高江,新38师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了隘口日军的背后。日军完全没有设防,阵脚大乱,他们还以为新38师是从天而降的伞兵部队。
占据隘口抵挡新22师的日军看到后路被截,不得不分出力量与新38师厮杀。趁此机会,新22师一鼓作气冲入了隘口,坦克开路,横冲直闯,一见到日军就轰轰隆隆地碾压过去,无数日军活蹦乱跳的身体在欢快的坦克履带下变成了齑粉。战后打扫战场,战士们发现被坦克履带压成肉饼的,居然还有日军一名少将。
日军重兵把守的隘口被突破后,新一军浩浩荡荡地杀奔孟拱河谷,一见到日军就穷追猛打,不给日军喘息机会;日军像落水狗一样瑟瑟发抖,一见到缝隙就钻进去,顾头不顾腚。我曾听新一军老兵说起过这样一件事情,有2000名日军在新一军的追击下,慌不择路地逃入了一道峡谷里,然而这道峡谷没有出路,2000名日军在峡谷中饥寒交迫,惊慌失措,不知道该逃往哪里。等到新一军的搜索部队发现这股日军的时候,这2000名日军已经全部饿死了。
更多的零散的日军四处奔逃,有的掉入了沼泽地里,有的被野人猎杀,有的受困而死,有的掉落悬崖,鼻青脸肿,奄奄一息,成为了蚂蝗和蚊子的美餐。就是那些侥幸逃出了山谷密林,找到缅甸当地人的,仍然无法摆脱被宰的命运。日军占领缅甸的这两年里,欺压当地人,烧杀抢掠,手段比当初的英国人更为毒辣,缅甸人终于看明白了,日本人不是来解放他们的,而是来奴役他们的。所以,在第二次入缅战争中,当地缅甸人完全倒向了中国远征军的一方。日本人逃到了缅甸人的村寨里,如果人数众多,缅甸人就偷偷地向远征军报信;如果人数稀少,缅甸人就将他们宰杀,割下他们的耳朵,拿到远征军军营中来报功。那段时间里,远征军军营门口的地上,是一堆又一堆的日军耳朵,像雨后开放的蘑菇一样纷繁茂盛,争奇斗艳。
当时,守卫孟拱河谷的日军有53师团128联队和151联队、56师团146联队、2师团4联队、18师团114联队各一部,五个联队联合起来的日军,在新一军摧枯拉朽的攻击下,只能像被皮鞭追打的猴子一样惊慌逃窜,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比赛看谁跑得更快。
新38师有一个名叫张广坤的传令兵,有一次在和另外一个通讯兵执行任务的途中,突然与30名鬼子溃兵遭遇。头脑反应很快的张广坤在鬼子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拿起冲锋枪一阵扫射,鬼子倒下了一片,没有倒下的转头就跑。张广坤这一梭子子丨弹丨,居然打死了15名鬼子,还缴获了两挺轻机枪和十几把步枪。
张广坤和战友击退日军的比例是1:15,这还不是最高的记录。
新一军出现在孟拱河谷的消息传到密支那后,密支那守军急忙派出高见量太郎率领一个步炮大队前来增援。增援途中,高见量太郎听说孟拱已经失守,就惊慌失措,急忙后撤,却不小心与新38师的尖刀排相遇。双方发生激战。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激战,一方是步炮齐全的人数多达1000人的大队,一方是匆忙赶来的仅有40人的尖刀排,人数比例是25:1。任何人仅仅从数字上的对比,也能猜测出战斗的结果。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一小时激战后,尖刀排居然取胜了,日军丢下几门大炮和上百具尸体后,仓皇远遁。而这上百具尸体中,就有满脸开花的高见量太郎大佐。
这就是新一军,当时中国最强悍的军队,一支无敌之师。它的战斗力是同时期的日军远远不能相比的。无论是胡康河谷还是孟拱河谷,新一军都是以很高的比例杀伤日军的。6000日军盘踞的孟拱城,居然被新一军两个营的士兵攻打八天,就城池易手。
新一军的战斗力让“老乔”心花怒放,他发来贺电说:
贵师健儿攻占孟拱战绩辉煌,达于顶峰。
从出兵利多到进入孟拱河谷,新一军一路势如劈竹,所向披靡。更让人感到振奋的是,几乎所有战斗中,日军都被全歼,不留一个活口。后来,有人就以此演绎出这样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一次战斗结束后,孙立人对参谋说:“你把俘虏审问一下,只要是到过中国的,全部杀了。”我曾经就此事问过新一军老兵,他们都说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杜撰的故事,反映了人们的美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