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
段生奎走进野人山,是由一个名叫“老杨”的人带进去的。老杨经常来往于缅北野人山的野人部落与外界的文明世界之间,他了解了野人的生活习性,能够与野人进行语言和肢体语言的交流。如果没有老杨的带领,走进野人山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遇到野人,后果不堪设想。
老杨与野人交流的这套本领,是祖传的。老杨的祖父生前是清末滇西的马帮,在穿越于印度、缅甸、滇西之间的丛林时,经常与野人遭遇,便学会了与野人如何沟通,于是充当了向导。这套做向导的本领一直传给了老杨。
当段生奎第一次走进野人部落,寻找远征军的遗物时,我还在大学里读书。当段生奎在野人山中手捧着野人用远征军的头盖骨做成的器皿泪流满面时,我捧着穆旦那首著名的诗歌,不知道诗人写的是什么。
段生奎说,他走进的那个部落,只是野人山中的一个小部落,而这样的部落,在莽莽苍苍方圆数百里的野人山中,不知道有多少。
当初疲惫不堪的远征军走进野人山的时候,大小部落呼啸而来,我们的士兵做了这些野人的猎物。不知道有多少远征军永远留在了亘古荒蛮的野人山中,他们的尸骨化作沃土,沃土上长出了年年茂盛的野花。
段生奎说,现代的野人也时有与外界交流。如果他们需要外界的商品,就会采取原始的物物交换的方式。他们把兽皮、虎骨等等这些外界人需要的东西,放在森林中的路上。然后弯弓搭箭,藏在树后,等待外界人来临。
野人摆放的东西很有深意,如果顺路摆放,就是告诉人们,给他们什么都行;如果横着路面摆放,那就是要食物和药品;如果摆放在十字路口的中间,那就是要盐巴……在与外界人的交往中,野人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
如果有人贪图便宜,拿走野人的东西,而没有留下野人需要的东西,那么树林后就会射来一支毒箭,贪便宜的人当场毙命。即使你再仔细向四周张望,想看看是否有野人在周围埋伏,你也找不到野人的,密密层层的树林将肤色如同树皮一样的野人完全遮掩。而野人射杀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而随意。
段生奎那次走进的野人部落是一个母系氏族社会生活状况的部落,部落酋长是一个女人,在段生奎和老杨把带来的礼物敬献给了她后,她喜不自胜,也将部落的作品展示给段生奎看。段生奎赫然看到,那是一大堆青天白日帽徽和国军衣服上的扣子。酋长通过特殊的语言向老杨和段生奎炫耀说,这些都是上一代酋长留下的宝贝,当初部落的“勇士”们活捉了很多又脏又瘦的外界人,他们实在太瘦了,甚至都没法祭奠鬼神,部落只能把他们杀死,然后把他们的衣服挂在树上,吓唬鸟雀。后来这些衣服风吹日晒,全部化成了尘灰,就只留下这些帽徽和扣子。
部落酋长口中的外界人,就是我们的远征军。
部落里还有一名女巫师,在迎接外界来的客人时,部落里的头面人物才能参与,比如这个老巫师。老巫师给段生奎拿来了三个水瓢,她说这些水瓢是和那些帽徽扣子一起来的。段生奎双手捧着水瓢,惊愕地发现所谓的水瓢,居然是用人头盖骨制成的。
段生奎心中充满了惊惧。女巫师还在喋喋不休,她说这三个水瓢是用三个女人的头盖骨制作的,那三个女人也穿着有扣子的衣服,戴着有帽徽的帽子。这三个水瓢在部落里的作用很大,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女巫师就把药水盛在水瓢里,灌下去,女人就能顺利生产。
这三个水瓢,就是我们远征军三名女兵的头盖骨。
段生奎手捧水瓢,泪流满面。
女巫师从段生奎的手中夺走了水瓢,说这三个水瓢是部落里的神器,能够保佑女人顺利生产,谁也不能拿走。
段生奎悲痛难耐,跪在地上,哽咽难语。酋长看到段生奎泪如雨下,还以为他对部落神器异常虔诚,就大方地要过三个水瓢,伸到段生奎面前说:“统统给你。”
在这个部落里,段生奎还看到很多用人体骨头做成的背包、碗碟等生活用品。酋长说这些东西都是和三个水瓢一起制成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些东西也都是用远征军的尸骨做成的。这个母系氏族的部落,那个时候残害了我们多少远征军,不得而知。而缅北野人山有多少这样的部落,残害了我们多少远征军,更不得而知。
夜晚,段生奎和老杨拿出背来的白酒,故意劝他们喝酒,他们一劝就喝,大口大口地喝着,最后全都醉倒在了火塘边。段生奎和老杨趁着夜色,偷偷跑走了。
现在,段生奎每年都会从腾冲走进野人山中,搜寻远征军的遗物。中国民间有很多这样的人,在以各种方式纪念抗战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