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中原地区四省交界之处,有一古城,唤作曹州。
东北有东北的黑道,南方有南方的团伙,西北有西北的势力。位于中国黄河流域的曹州古城,偌大的一片中原地区既是孔孟思想的发源之地,又是全国著名的武术之乡,拳风盛行,民风彪悍。在这里的黑道,有着别样的风采,我认为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黑道,而是充分演绎了在现代社会之下,一个生存着的,真正的江湖。
黑道是江湖,但江湖未必就是黑道。黑道有黑道的秩序,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而在中原的曹州地区,黑道和江湖却好像交融的水乳一样,彼此不分,依赖生存,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特色。这种特色有别于东北黑道的火爆,不同于南方黑道的精明,迥异于西北黑道的蛮横。它就带着一股传承了很多年的江湖风,以一种独特的面目在那里存在着。没有亲身经历过其中岁月的人,难以感受到那种无法言喻的脉搏。都说江湖岁月,江湖在哪?江湖就在中原。
我自小在曹州长大,体验过那个活生生的江湖。时间涤荡,多少风尘,用记忆刻下的线条清晰而斑驳,让人念念不忘。那个时候我还小,他们都叫我“乾子”。
第一章
2009年寒假,年前。
乾子的表弟来家里吃饭,饭吃到一半,乾子问:“大学快毕业了吧。”
“嗯,最后半年了,现在天天投简历,找工作。”说完这句话,他表弟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了起来,紧握着双拳说:“哥,你不知道,现在工作真他妈的难找啊!就跟猪八戒找媳妇一样!这眼瞅着就要毕业了,我看我是没戏了!”
“废话!当然难找了,你以为谁家爹都是李刚啊!没人没钱的,慢慢混吧。”乾子夹着一筷子粉肚,头也不抬的说道。
“哥,我想好了。要是毕业以后两个月内再找不到工作,我就不在外面呆了,回家来混!”
“混什么?”
“混社会呗!”
乾子抬起头:“你知道什么叫混社会?”
“知道,混社会,就是混江湖。”他表弟的口气听上去很老练。
“你懂个屁!”随着最后一个爆破音节的发出,乾子嘴里的饭渣喷了他表弟一脸:“社会有可能是江湖,但江湖绝对不会是社会!你懂不!”
他表弟愕然在了那里,不知道是因为这句深奥的话还是因为满脸的饭渣子。
“马克思说过,金银天然是货币,货币未必是金银,跟这一样的道理!连这都不明白你还想混社会?你这么多年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乾子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小酒盅,“吱”的一声一饮而尽。
好酒。
时光慢慢回流一下,回到一九九七年。那一年,乾子在曹州小县城的镇一中上初二。对于那一年,乾子的印象很深,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香港回归了。
香港在那一年一头扎进妈妈的怀抱,虽然对这个妈妈他还抱有莫名的担心和恐惧。乾子在那时看了一个报道,一个记者采访西北地区一个放牛的老大爷,问:“大爷,香港回归了,您有什么想法啊?”
毋庸置疑,这个记者的想法是好的,想趁着这个机会渲染一下普天同庆的气氛,可是这个朴实的山区老大爷丝毫没有感到记者同志的暗示,用极具浓郁的地方口音回答:“回归嘛,我放牛。不回归嘛,我还是放牛。”
乾子当时还小,觉悟不高,对于老大爷的话没有深刻认识。但当时乾子还是蛮激动的,因为他知道,起码从那时开始,铜锣湾还有尖沙咀那片的扛把子,都已经归于中央管辖了!
这是让乾子对于九七年铭记在心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因为在那一年,上了初二的乾子正式加入了镇一中最大的势力组织——天龙帮。
乾子必须承认,这个帮派的名字起的非常恶俗,甚至不如直接叫“天龙八部”来的好听一点。
在这里要说一下,乾子本来是一个挺老实的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次考试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小奖状贴了整整一床头。但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被外校来的几个小混子打了一顿,嘴角都被呼出血了,原因只是因为他多看了他们几眼。
小学校园是小混子们的天堂,因为里面的学生心理生理发育不全,一个个老实的很。小混子们漫步于其中,感觉像饿狼巡视羊群一样。小乾子同学本来看到这号人物都是低头走过的,但那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多瞅了他们几眼。当时校园里面还有不少女同学,那几个小混子或许是想在异性面前充分的表现一下,把吓的战战兢兢的乾子拉过来,踹了几脚后又扇了两个大耳刮子。乾子虽然忍住没哭,但在心里已经被吓坏了,用手一摸嘴角还有血。
乾子回家后很害怕,这件事也没敢对家长和老师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公然挨揍的阴影在乾子心里徘徊了一个多星期都不曾散去。这件事让乾子触动很大,促使他下定决心弃笔从戎。在那一年的暑假,乾子开始在县体委练习散打,到了五年级的时候,乾子开始没事找事的跟班里同学打架。
面对乾子的这一显著变化,老师跟家长都摇头叹息,说这孩子终于学坏了。这话颇富有禅机,那意思好像是说这孩子学坏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时间提前了而已。乾子也很郁闷,凭啥就这么给我定了性?心里不服的乾子继续练习散打,并且取得了比在学校更加骄人的成绩。终于在他小学毕业的那一年,他在校园里又遇到了当时打过他的那几个小混子。这一次乾子直接冲了上去,冲着他们喊:“喂,还记得我不?”
对方有三个人,年龄跟乾子一般大小,十二三岁。但明显出来混的时间不短了,一色的黄毛,还有一个嘴里叼着一毛五一包的古城。这烟连过滤嘴都没有,劲头极大,抽一口往手上一吐,一掌都是烟油子。他们三个斜着眼瞅着乾子,浑身抖擞着问:“你谁啊。”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们当然记不得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小子。可是他们三个的面孔,却好像雕刻一样嵌进了乾子的心里。乾子对于他们这身流里流气的举止心里非常厌恶,认为他们是彻底被电视教坏的。乾子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指着其中一个说:“你看你那黄毛,跟抹了屎差不多。”
“嫩妈了逼!”三个小子在小学校园里游荡惯了,从来没见过敢这样跟他们说话的。那时候的小孩都老实,看见这样的人物都是躲着走。三个家伙几乎是同时骂了出来,然后一齐朝乾子冲去。乾子这口恶气都憋了一年多了,也不含糊,小鞭腿加摆拳一阵乱抽,把三个家伙放的挺挺的。乾子本来还以为这是一场宿命中的硬仗,没想到两分钟不到就完事了。乾子走过去狠狠一脚踩灭没有过滤嘴的古城烟头,完成了他平生中第一次的打架斗殴。此后乾子心中有了一个定理:一切小黄毛都是纸老虎。
可惜这一役是发生在下午放学后,学校里面除了几个留下来大扫除的学生,基本上没人看到乾子同学的壮举。如果这事发生在上午课间十分钟内,乾子将会一举成为小学里面的扛把子。对于这一遗憾,后来的乾子只能表示是“造化弄人”。
出了这事以后,那三个黄毛再也没有在那个小学里出现过。
挟着剿灭仇敌的余威,乾子顺利的上了镇一中。县城里面有三所初中,镇一中,镇二中,镇三中。其中镇一中是口碑最好的一个,家长都认为在这里上学才能有出息。其实过来人都知道,三个初中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顶了个“一”沾了光。要能一,谁想二啊?
初中都是各个小学不同的学生汇聚而来,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所有的势力在这里重新洗牌。但没想到入学的第一天,乾子就在学校里遇到了事。
入学的头一天,乾子挺高兴,花了五块钱买了一个电子表,外貌类似于BB机的那种,可以挂在腰上。因为其过于“商务”的外形,当时颇为流行过一阵。乾子腰上挂着这个就上镇一中了,感觉自己拽的简直二五八万。
这BB机挂在腰上一整天,倒是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乾子感觉也挺得意的。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乾子去推自行车,被后面的人拍了一下肩膀。乾子回头,看到一个留着三分之二侧偏分头的人正瞅着他,一脸不带好意的撮着牙花子:“你腰上的电子表不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