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跳崖那个地方,其实并不怎么吓人,倒是它对面的山峰有些奇异,说是山,却也不像山,和谁都不粘连。山很奇怪,就像一个人,突然在腰上面被人砍了一斧子,只剩下一点皮肉支着,感觉随时不受力便轰然倒塌下去。这山叫仙女山。云雾缭绕的时候,仙女山看上去就像是在云上面。村子里有个传闻,大约十年前,应该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吧,有人从鬼跳崖这边甩了一根绳子过去,然后自己攀爬过去了,但过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老人说,那山上有吃有喝,当然也有好多仙女,每天也不用政治学习,每天就是吃喝玩,然后仙女陪着吃,陪着喝,还有聊天。
鬼跳崖我是去过的,凭我的目测,那仙女山离鬼跳崖最少有800多米远,不可能有那么长的绳子。东子和我讨论过,绳子可以用藤条编织,如果遇到大风的时候,那长长的藤条可以飘过去。
那天,据驾驶员说,车开到鬼跳崖的时候,方向盘突然转不动了,那车就直接朝崖边上冲去,驾驶员紧急踩刹车,但车子的惯性还是朝前栽了,庆幸的是崖边有一颗树,挡了一下,车子没有掉下去。但不幸的是那个站在车上的炊事员被甩了下去。
出了这个事后,全营上下都很紧张,特别是营长,营长还想多干两年,最起码混个副团再转业,死个人是个大事。我跟着营长去勘探现场,发现下面三四十多米的崖边上,像是炊事员被挂在了一棵小树上。需要长点的绳子,去救人,长绳子,步兵连有。营长就让我去步兵连拉绳子去。
“爸,喜子来了,”牛玉琴跑过来说。
牛三爷喝了一口酒,似乎还沉浸于回忆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手抄着裤袋,走了进来。看来他就是喜子。
“三爷,喝酒呢,”喜子说。
三爷点了点头。
“这是谁啊,”喜子看着我问。
牛三爷并没有介绍我,而是问:“怎么样,是不是西山出东西了?”
“是啊,”喜子说。
“拿出来看看吧,”牛三爷说。
喜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片,上面还粘着泥。牛三爷拿过来,手指轻轻搓了一下陶片,然后抬高了一点,凝神看着。他看了一会,把陶片递给我看。
我拿在手中,看上去小小的陶片,似乎很有分量。上面刻着一个字,一个像“福”的字,但奇怪的是这个福字却少了上面一横。
“喜子你回去,那边你要跟紧点,”牛三爷说。
喜子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讲到哪了,”牛三爷问。
“说到你去步兵连拉绳子,”我说。
对,拉绳子。车子到了步兵连的门口,我们摁了喇叭,却没有人开门,哨兵哪去了呢?我下了车,把门拉开。进了步兵连,我直接奔连长的房间。连长的门虚掩着,我敲了一下,屋里没有人。我再跑到指导员的屋,也没有人。人都哪去了?我一回头,看到一个士兵背着枪走过来,我就问他看到指导员了吗,他面无表情,没有理睬我,直接走了过去。他的表情很奇怪,眼睛发红,好像是没睡好觉,或者得了红眼病。他不在门口站岗,瞎窜啥呢?
我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连队领导,而那些士兵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似乎这连队里只有那个站岗的兵了。
会不会都在会议室了呢?我就直奔会议室,上了楼梯,在走廊里,就看到那个哨兵在阅览室门口给一个兵说话,那个兵听他说完就跑下了楼梯。我走过去,从窗户上看到阅览室里有好多兵在看书,有的下着象棋,我心想原来都在这呢。
那个哨兵看到我后,神情紧张了起来,突然他把冲锋枪头对着我,眼睛瞪着,似乎想要给我一梭子,我一下子脑袋懵掉了,凭着本能,我慢慢地朝后退,他就看着我后退,我退了有七八步,他把冲锋枪扬了起来,咔嚓一声,他把枪上的保险打开。我又是一惊。
他自己朝后退了两步,然后把枪头掉转到阅览室门里,我看到他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我摒住了呼吸,牙齿咯咯地响,我眼睛盯着他的手指。他的食指慢慢地在收缩,就听屋里有桌椅翻倒声,接着就是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持枪朝阅览室扫射了起来,屋里顿时响起了惨叫声。我吓得连滚带爬下了楼梯,然后一路狂跑着。跑到车前,驾驶员从车上跳了下来,我不等他问,让他赶紧开车。他问我朝哪开?我说去鬼跳崖找营长,出大事了,自己人打起来了,并且是开枪扫射。驾驶员听完我说的话,也是惊得一身冷汗。
我们一路狂奔,上了鬼跳崖。营长和教导员,还有文书东子在那等我拉绳子呢。我不等车停稳,跳下了车。然后哆嗦着把看到的事情报告给了营长。营长听完后,攥着拳头,两眼发绿,他掏出手枪,换上新的弹夹,让我上了他的吉普车,然后,他让教导员和东子回营部跟上面报告。
车子也是一路飞奔,在车上,营长咬牙切齿地,我心想,营长这下完了,别说混个副团了,就是副营都保不住了。开了半个多小时,前面有迎亲的队伍,他们一路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驾驶员拼命地按着喇叭,他们就是不避让。营长火了,掏出手枪,把头探出去,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迎亲的队伍还是不避让。马、麻个比的,营长嘴里骂着,朝着天空砰、砰、砰、又是三枪。我心想,这不是浪费子丨弹丨吧,千万别再开枪了。这时候,迎亲的队伍停下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很惊慌,以为遇到劫匪了。
营长把头缩进来,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车子到了大门口,我开始紧张了,那家伙操得是冲锋枪,如果他碰到我们,就这么一梭子,我们就完了。
营长却不管这么多,下了车,就只奔阅览室。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反正在他身后,有子丨弹丨过来,他先挡着吧。噔、噔、噔、上了楼梯,跑到阅览室,那个杀人的兵早已经不知去向了,二班班长抱着冲锋枪铁青着脸站着,阅览室里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营长问那个兵哪去了?二班长就说,跑到山上去了。
营长说:麻个比的,还不去追!
二班长说:已经派两个班去追了,连长让我照看伤员,
营长问:连长和指导员呢?
二班长说:指导员牺牲了,连长去山上了。
营长出了阅览室,下了楼梯,走到操场上,看了看房子后面的山,低头不语。这大山上荆棘密布,还有毒蛇和野兽出没,如有不慎,就会小命不保。
营长沉思了一会,去了连部,连部有一个小通讯员,白白净净地,他看到我们来后,立刻敬礼,或许是紧张害怕,他那敬礼的手臂半天都没放下来。
营长问:怎么回事呢?
通讯员紧张地说:那个兵姓、姓王,平时不爱说话,是个新、新兵,他收到过家里的一封信,是从我这拿的,他打枪很准的,喜欢抽烟。
营长火了:麻个比的,怎么这么啰嗦!
通讯员一个立正:报告完毕!营长同志。
这时电话铃响了,营长接了电话,是师政治部主任打来的,说师长和政委已经出发了。营长很紧张,他挂了电话后擦了擦头上的汗,
“爸,火锅来了,”牛玉琴说。
“放这吧,”牛三爷说。
天已经黑了,外面不时有几声鸟叫。
“来,吃,”牛三爷接着说:“晚上就睡我这,哪也别去了。”
我看着火锅,心想这真是围炉夜话了。
“那个炊事员是不是还在鬼跳崖上挂着呢?”我问。
“是呀,还在那挂着,”牛三爷说。
“看来他们是顾不上了,”我说。
牛三爷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那鬼跳崖的事,还没完呢,那崖壁上有个玄机和仙女山有关,这个等会再讲,”
“那个逃到山上的兵有没有抓到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