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谈下来么”?轻柔得不带一点自信的声音,将我从各种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坐在副驾驶位的社团组织部长扭过头来小声地问道。“先去谈了才知道”,看到陈香坐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我才回答道,这是完全不公平的谈判,对方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而我们手上没一点筹码,如果没有谈下来,我们会觉得难受,对方却一点损失也没有。
“噢”,她轻轻地应答着,不再出声,回过头去看着前方。社团逐渐在没落,虽然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旺盛,但是社团管理阶层已经是一届不如一届了,静香和吉雅学姐之间有着几乎无法超越的距离,坐在前排新上任的组织部长和前任肖晓月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还有坐在我旁边的陈香,哪怕她已经和焥姐私下默许了和平协议,但大多时候依旧是冷冰冰的,这大概也是她的一贯作风吧。
第一次和女生并排坐在后座上,我悄悄地侧过脸打量着陈香,这位让我吃过不小苦头,一开始从骨子里头蔑视我的副会长。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黑色的外套上,若是刚入会的时候和她一起出来,我还真不怎么情愿,就像去年肖晓月还未离校的时候,我们一行也是前往这个洗浴中心洽谈,走在陈香的身后我有种深深的自卑感,慢说比不上她的稳重,就连身高,我最多也只和她平行。
外在的因素都可以通过锻炼和培养来获得,就像自信,但身高这样的先天性决定的东西,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幸好在健身俱乐部测量的时候,我发现比入学的时候还长高了大概两公分。焥姐乘车的时候一般会将手放在衣服的口袋中,一个是已经放权的社长,一个是现在掌握实权的副会长,既然车厢中气氛沉闷,我不如将她们对比一番,打发时间。
陈香要比焥姐高上三四公分,两个人在对待男生的时候表情应该很一致,不过焥姐在和女生一起时有说有笑,陈香则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她的长发披在肩上,烫出了一圈圈细小的波浪,焥姐曾经像缎子一段垂的直发早已剪成了齐耳的短发,每长长一点,焥姐就去修整一次,看上去是不想再回到初三到大一时为别人一直留着的长发。
同为社团的一员,两个人的皮肤都很细腻,陈香的鼻子更挺拔一些,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与钟宇琪有点像。曾经和陈香对视过,单眼皮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并不大,焥姐的双眼皮让眼神更有神采,其实我自己也是单眼皮,不过对于男生来说,外貌应该不是最重要的。周日的交通还是那么拥挤,哪怕是上午,进入市中心地段之后出租车的速度大大地下降,陈香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早已将目光收回转过头来。
我尝试着将交叉在胸前,这让靠在椅背上的我有点气闷,唯有学着陈香那样稍微坐直点身子,感觉才轻松起来。出租车滑行到洗浴中心的门口,我早早地将从口袋里掏出的钱透过铁栅递给司机,“谢谢”,陈香欠着身子从车门站出来,再次对为她拉开门的我说道。“不客气”,我将车门用力地关上,c市的出租车大多已经在路上跑了多年,车况并不好,驾驶台上常见透明胶强行修补过的痕迹,经常下客的门因为频繁地开关,也需要大力地关上才能合拢。
陈香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直起身子看向她的脸,视线平行的地方是她眉间上方数公分的额头,看来在她没有穿高跟鞋的时候,我的确是比她要高一点。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明明想让自己变得自信和沉稳,没想到却依旧在意和自己同行的女生身高,我快步跟了上去,怯生生的组织部长站在门口驻步等着我们。
和陈香并行走着,方才她下车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隐约闻到清逸的幽香,那是不同于焥姐身上清新的薄荷香味,和她并肩的时候香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会谈的场所在那位刘总的办公室内,而不是上次我们来的贵宾接待室,并不宽敞的办公室内摆放着几张椅子,面向着小一号的老板桌。穿着工作服的迎宾小姐将我们引到门口,轻轻地敲开门后径自走了,留下我们几个。
“刘总,你”,“好”字还未说出口,我又咽了回去,老板桌后坐了一位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侧着身子以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椅子上,桌子上的电话机话筒线被拉的老长,他握着话筒在大声地说着些什么,看到我们进来向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陈香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我为她拉开椅子,我们的组织部长一进来就瞄准了椅子后面的沙发,这场谈判她准备置身事外。
他的这个电话打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他指尖的香烟早已燃尽摁熄在桌子上的烟灰缸中,我将背侧靠在椅子右边的扶手上,暑假的时候去和老板面谈也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有足够的耐心。当他手中的话筒和电话机合上的时候,我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昨天买的香烟,弯着腰递了上去,刘总将椅子转正,笑着拒绝了我递上的烟,明明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抽烟,此刻却像怕被我的糖衣炮弹击中一般。
我笑了笑,将烟放回口袋,坐下的时候看到陈香怪异的眼神,或许在她心目中,身为大学生应该是要严格遵守校规,不能抽烟的。“我已经在电话里面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要按制度办事”,刘总拍了拍西装的后摆,从桌子的角落拿出一包香烟,暑假两个月的锻炼并非虚度,我一眼就看出他拿出的烟比我递上的这包价格要贵上一两倍。
“叮”!精致的打火机被他甩开,火石摩擦出的火星点燃了棉芯,空气中弥漫着一点点的汽油味。“嘶”,他深深地吸上一口,双手像胸有成竹地放在桌上,用眼神询问着我此行的目的。我有点后悔,后悔今天穿着运动装就出来,如果我穿正式一点也不会让这位刘总太过轻视,他这样抗拒的防备心理和怠慢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坐在旁边的陈香也没有出声,继续沉稳地坐着。
这是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战斗,对方武装齐全,而我们赤手空拳,而且在他熟悉的地盘上作战,在他的办公室无疑他拥有更多的主动权。经过了二十分钟的交谈,我已经放弃了继续谈下去的想法,自大和狂妄在对手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却无可奈何。“打扰了,耽搁你的时间了”,我起身对刘总说道,用眼神示意陈香一起离开,“那不送了”,刘总甚至都没有站起来,依旧保持坐着的姿势,眼神早已看向桌上的文件。
“谈妥了吗”?还未走出洗浴中心的大门,在电梯中组织部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我在那里和那位刘总谈了那么久,她都没在听吗。“没有,他坚持在电话中说的”,我回头看了看站在电梯中间的陈香,带着一丝歉意说道,“那我们怎么办呢”?“不知道,先回去再说吧”,经历了这不愉快的对话,面对这位还像是小孩子的组织部长追问,我心底有点怒气在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