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想说什么，太多话压在心底已经太久，梳理自己的痛苦，让自己更痛苦。零落成泥辗作尘，不如真的撕碎了自己，将自己的心灵带着剧痛彻底揉烂，象一盘菜肴，再端给自己看，看个明明白白。

呵护痛苦，隐藏痛苦，痛苦就成了一个疙瘩，一个永远碰不得的心结。

那段苦难的日子，一直不忍直面的日子，象故事一样，从我嘴里慢慢流淌出来，向安静的欧寒流去。

房间里灯光昏暗，只有十五瓦。所有按摩场所基本都是这种亮度。我的回忆有些凌乱，一点一点地由欧寒自己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诉说了初闻噩耗时的恐慌与无助，完美世界在一瞬间坍塌的绝望。真的好无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瞪了一夜的天花板。

我该怎么办？治疗，只能治疗，怎么治？不知道。

家中的女人都在痛哭，妈妈，姐姐。背着我压抑的哭泣，让我的恐惧达到了极限。但我哭不出来，不会哭了。

我抱着女儿就不想松开，才五岁呀，你的天就已经塌了。

后来，清醒下来，搞钱，不知道要花多少，尽力搞，有多少就花多少吧。

必须学会笑，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要轻松加开心。她单纯的笑脸，根本没有意识到悲剧已拉开了大幕。

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康复的日期不断向后推迟，她眼巴巴地望着我们，望着世界：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越治身体越虚？

人世间无言以对。

能笑出来的只有女儿，围着妈妈又唱歌又跳舞。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窒息，不断自责：为什么要嫁给我？不嫁给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断断续续地讲叙，有时，沉默的时间超过诉说的时间。

欧寒只是听，两张床之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也有些快乐的时光，她稍好一点的时候，我们两个到小公园里拣蘑菇。这简直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天天盼下雨，下了雨小公园里的草地里就生出些姆指大小的蘑菇，能存活好多天。我们慢慢地寻找，轻轻地拔起，累了就坐在台阶上休息，吃点水果。如果女儿也来就更好了，孩子眼尖腿快，发现了一个就大喊大叫。外人看来，非常幸福的一家人，我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刻，如梦境一般。

钱越来越成为一个问题，所有债务我独自顶了下来，她会说会笑，对未来还充满着不灭的希望，我只能拼尽全力，只要医院收，我们就要治。

跨过了两个春节，最坚难的时光毫不留情地降临了。医院收留了我们，但已没有了可采取的措施。

跨过了两个春节，最坚难的时光毫不留情地降临了。医院收留了我们，但已没有了可采取的措施。

生命象一片树叶，轻飘飘的固执的抱着树梢，不肯离去。那份彻底的瘦，那份漫长巨大的痛，伴随着这片叶子直到飘落。这最后的两个月，最难过的两个月，我诉说中轻轻带过，那些细节永远只属于我自己。一个完整的生命消亡的过程，一个极其缓慢一点一点耗尽的过程，在我心头刻下的伤痕，永生难消。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一个习惯，喜欢握着女儿的小手，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把她的小手包在我的手中，感觉到的是直透心裴的温暖和无时无刻恍恍不安中的一份安定。我不确定未来我能带给她什么，颠沛流离，还是富足安定。此时的女儿虚岁六岁，没有妈妈的日子会是那么长，我务必加倍小心，让她好好的长大。在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我用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呢？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后来所有的思考归结到了一个点上：一定要有足够的钱。这成了我后半生自私狭隘的人生观----经济是社会生活的第一要素，问题与主义可以与自己无关。

欧寒极少插话，只是垂着头听，讲到女儿的时候，她会抬头看看我。

后来我很疲倦，倚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夜有多深了，我不知道，隔壁已没了声息，没听见阿朗出门，但就这么没声没息的睡了？

我直起身，欧寒在望着我，我站到地上，说：睡觉吧，我去三号房。

欧寒轻轻地拉住我的手：我也有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