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上楼，在二楼过道，吵吵嚷嚷拥挤着一群人。一个矮个子揪住黄毛的衣领，嘶声问道有你一个是吧？黄毛被人团团围住，他脸色苍白，眼球滴溜乱转。黄毛的女朋友在一边拉着他的手，神色紧张，举足无措。

在黄毛的脚下，卧倒着一个人，后脑勺血肉模糊，后背衬衫印着杂乱无章的脚印。身体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痛苦的扭曲着。

小翼站在人群中，见到我上来，他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我。表明他在征求我的态度。

“他是跟我一道来的，没他的事。”我说。

“把他放了，他是自己人。”小翼高声喊道。

听到小翼的喊声，小个子不大情愿的松开黄毛，歪着脑袋，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既然小翼发话，我就不管了啊。来，把他拖到房间里。”小个子示意周围人，把躺在地上的人带走。有几个人蹲下身体，按住躺在地上的人的胳膊，像拉死猪一样，朝房间里拉扯。

“走吧，你还等啥呀？”我对黄毛说。

黄毛神情复杂的看我一眼，转身要走，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人，伸手一把拽住黄毛，“走，往哪走啊？想得挺美，哪有这种好事啊？”来人说，随手一拳打在黄毛的脸上。

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细长眼睛，大腮帮，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白金链子。他正是开场子的窑家大美国。

大美国这一动手，挤在过道上的人都闻风而动，一拥而上，包括小翼的兄弟都加入其中，对黄毛进行拳打脚踢。尤为严重的是不知是谁使一根钢管戳进黄毛的脸颊。黄毛弯下身去。我被愤怒的众人推到外围。

“妈的别打了。”我叫。

“大表哥，他是我自己兄弟。打他就是打我呢。”小翼用力拉住大美国的手腕，有点生气的喊。

大美国这才停止动粗，而此时黄毛已经力不可支，摇摇欲坠。大美国认识我，我们平常见面点头打招呼，但现在他装作不认识我一样，冷如冰霜。找死，他丢下一句，转身回到房间去。几个他下面的人跟着他离开。

黄毛的女朋友哭泣着抱住黄毛。她哭得很伤心。

“黄毛，感觉怎么样？”我问。

“没事，我抗得住。”黄毛嘴还硬，捂着肚子，硬撑着说。

“叫两个人送他到医院。”我皱着眉头对小翼说。

小翼吩咐自己的两个兄弟，交代他们带黄毛去医院。他们架着黄毛的胳膊，黄毛的女朋友低头哭着跟在后面，他们一起下楼。

刚刚发生的一幕，我和小翼都没有尽力设法阻止。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即使尽力也不起作用。那边都是小翼的老乡。为了维护自己老乡的利益，关键时刻他们并不给我面子。小翼不然。大美国还是非常看重小翼的。

在老一辈的心目中，小翼名声赫亮，锐意进取，是不容忽视的新生力量。许多老前辈都借重小翼的新势力，大美国近期尤为如此。

正是小翼模棱两可的态度使得大美国恣意妄为。也是小翼最后的表态，使得大美国收敛。否则黄毛死的更惨。这就是平时黄毛做人不地道直接带来的恶果。

放在以前，黄毛和我整天在一起，和小翼关系也可以，小翼断不会让他挨上一顿暴打。起码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白挨打。可谓教训深刻。

雨停的工夫，我回到老七的车里。我把楼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马勒比大美国敢打我们的人，太放肆了，黄毛是张焱的兄弟。”老七说。

“得了吧，过去是，现在不是了。我的兄弟是顺溜。”大军说。

我们离开场子不久，黑皮带着四十多人，包围了场子。黑皮和大美国没有发生直接冲突，我猜想黑皮是冲我来的。他们持刀闯进场子里，大致辨认一下里面的人，发现没有我们这边的人，黑皮也没多讲话，便带人匆匆撤了。

大美国开始以为是黄毛那边的人在场子里吃亏，找人回来报复，他忙打电话叫小翼回去支援，后来才知道和他没一点关系。黑皮说了，找人。虚惊一场。这样一来，看样子黑皮已经从别人嘴里打听到救鞠总的人当中有我一个。我的身份不再隐秘，浮出水面。

黑皮到大美国的场子的时候，我们就在不远处的一家迪欧咖啡厅，待在包房里斗地主。接到大美国的电话，小翼带人赶过去，黑皮已经走了。场子里有人认得黑皮，说是黑皮带一帮人进去抓人。楼下停了六七台车，里面坐满了光头。

“黑皮下午到我这边来了，他们四十多人。正好我们刚走，没有碰上。你那边小心点。”我利用上厕所的时间，站在咖啡厅大堂打东升电话说。

“让他来吧，我等着呢。你干什么呢？”东升说。

“在咖啡厅包房里斗地主。”我说。

“你接着玩吧，我在和美眉约会。晚上我们碰头吧。你到红姐的店里找我。”东升说。

“嗯。”我说。

到了晚上，我们正在饭店吃饭，东升那边来电话，说阴天被人瞄上了，被人砍翻在地。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我说。

“你不用来了，我已经安排人照顾他。阴天体质好，砍不死的。外号死不了。”东升说，“我刚给黑皮打电话，他说两边都有人受伤，事情是不是算扯平了。我说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开玩笑不带下死手的。怎么可能呢？你把我的人砍了，哪能就这么拉倒，那以后我还混不混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的道理太充分了，我完全理解。枪已经上膛，不管是屁股还是脑袋，对准都得开一枪。”我说。

“我就喜欢你这句话。阴天是我最好的兄弟，砍他还不如砍我一顿。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黑皮的。”东升说。

“行啊，我们让黑皮变成小黑。“我说。

“就这么回事。”东升说。

小翼晚上接着进大美国的晚场，每天定点定时进去放水，老七带着老九跟着他去的。打架归打架，不耽误我们挣钱。挣钱是王道。我和大军去红姐的夜场。天色乌漆抹黑，匀速下着中雨。

“你喜欢下雨吗？”在出租车里，大军问我。

“还可以。”我有点心不在焉，说。

“我喜欢下雨天，太有感觉了。”大军说。

“什么感觉呀？”我感兴趣的说。

“像在电影里。”大军说。

“又想起以前的哪一个女人了。”我笑着说。

“我这辈子命苦，哪来的女人呢。想吧。”大军说。

“下雨天，很有情调的。”驾驶员插嘴说。

出租车停在宾馆门前，我和大军从车里出来，步入宾馆灯火通明的大堂。门口摆放几株富贵树，巴西铁树。

在西南角咖啡座，弥漫着轻柔的音乐，气氛祥和而安宁，坐着几对喁喁私语的男女。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无意中抬眼望我一眼，我们的目光对视一下，然后马上错开，我们的世界并不交集。

电梯来到五楼，过道站着一个剃着光头、穿黑西装的年轻人，脸上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他似乎认识我，朝我亲热的点着头。来啦焱哥，升哥在V5，我带你去，他说。

我点点头。我们跟着年轻人，他走在我们前面，身板笔直，迈着大步，头皮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