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在放韩国电子舞曲。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红中嘴里嚼着口香糖,握着方向盘在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似睡非睡。偶尔睁开眼睛,望一眼车窗外。暮色四合。沿途的灯火拖着一道闪亮的尾巴,转瞬即逝。
财子坐在面包车厢后面,晚饭他喝了半瓶白酒,有点小迷糊,在跟其他人玄天舞地,高谈阔论。黄毛不在,在后来的高跟鞋和小田面前,财子俨然以老人自居。
我眼皮发沉,耷拉下来,昏昏然进入一个黑暗的隧道。眼前越发明亮,出现一片绵绵青山。我和几个过去的朋友,有说有笑,走在山间小道。草色青青,天气晴好。山谷中坐落一座巨大的石像。在阳光强烈照射下,石像面目表情转换不定,高深莫测。不知为什么,我内心产生一丝惧意。
带着逃避的心理,我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在梦里我身边的那几个朋友,我们大概有七八年没有联系了。那是在另外一座城市,是我行走途中经过的一个驿站。当时我们天天混在一家歌厅,晚上就住在里面。跟小安子和小强现在呆的歌厅差不多。我的一个朋友,他父亲是歌厅老板之一。是社会上一个有名的老流氓。
歌厅有好几个股东,他们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后来已经演变成明火执仗,找人拿刀持枪对着干。我的朋友就是在包房里,持刀和人对打,自己被砍断两根手指。
一次,我朋友的父亲被人拿枪顶着,堵在一家宾馆的房间里。对方逼我朋友的父亲从宾馆五楼房间跳下去。我朋友的父亲被逼无奈,在房间里打出一个电话。不长时间,开来一辆奔驰车。车里的人上楼,进房间里,跟对方报了一个名字。对方这才让来人把我朋友的父亲带走。
歌厅管理混乱,名副其实的黑店,专宰客人。来玩的客人大多是社会上混的,没有老实人。在里面打架是家常便饭。形容这家歌厅,就一个字乱。
老板招来的服务生都是好战分子,前面吧台里堆放着成捆的钢管。歌厅里一旦发生事情,服务生跑到前台,就地操家伙往上冲。他们没有一分钱工资,靠挣小费活着。歌厅客人普遍素质低下,指他们给小费,简直难上加难,不挨骂挨打就不错了。
所以碰到打架,特别是遇到故意找茬、惹事的客人,服务生平日积压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一个个如狼似虎。他们可算找到一个发泄的目标。下手绝不手软。
歌厅的女孩有当地的,有外地的。外地的住在员工宿舍里。我记得有一天上午,我还在包房沙发上睡觉。有两个女孩从外地坐火车,经人介绍,从海边一个小城市赶来。到歌厅上班。
有一个女孩,带着一袋子剥壳花生,没有经过加工的花生。她单纯天真。说话慢声细语,圆脸,容貌还可。总是在纸上抄录一些流行歌曲的歌词。不久,她做了我朋友的女人。她对我朋友死心塌地,后来我朋友判刑十年。在我朋友坐牢服刑期间,她一直在外面苦苦等待。
有一首姜育恒的歌曲《女人的选择》。是很多社会人喜欢唱给自己的女人的。既然选择了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你就听天由命吧。牢狱之灾,血光之灾,命里注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哥,你睡了?抽一炮,提提神。”财子在我后面递我一支香烟,说。
“刚才睡着了。”我说。
“做梦啦?”财子兴致勃勃,问。
“做了。”我说。
“梦见美女了吧?”财子说。
“刚脱裤子,就醒了。”红中说。
“哈哈哈。”后面几个人笑。
这次我和红中带人过来给老帮办事,到外地催要一笔账。老帮坐另一辆别克车,跑在我们前面。而龚老板工厂那边,我叫仲英和大军、老七他们过去处理。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在时间上不再发生冲突。
行程将近五个小时。时值半夜,我们到达一个县级市。老帮的车在高速公路出口等我们会合。看来该地升格建市不长时间,街道宽阔空旷。主要交通道路和沿街建筑都显得比较新。有那么点穷人乍富的意味。
老帮的车在前面领路,老帮车里加他五个人。一个驾驶员,一个他当地的朋友。他的两个兄弟。这是一笔球账。老帮发给当地朋友的赌球网址。当地人在老帮的朋友盘里打球,前后输掉五十二万。欠钱的赖着不给,老帮的朋友要不回来。老帮不能逼自己朋友,只好自己亲自出马,带人上来追讨。
老帮家里老房子拆迁,得到六套房子,他卖掉两套房子还债,卖掉两套房子,现金握在手里。三好说他有钱,就是指他卖房子得到的钱。每套房子市值百八十万。老帮还保留两套住房,父母、孩子全家人住在里面。
他先带我们找一家菜馆坐下来。一路风尘仆仆,大家面色都有些疲倦,低头匆匆夹菜、扒饭,急于回房间睡觉。只有财子一个人,要了一个三两装白酒,红着眼球,自己在那里独孤求醉。
老帮的朋友已经在一家小宾馆为我们安排好房间。在宾馆过道我们各就其位,我和财子回到自己房间,财子没有洗脚,直接奔床上,蹬掉耐克运动鞋,几下扯掉上衣和裤子,倒下呼呼睡着了。一股脚臭弥漫房间。
我打开电视机,然后到卫生间,站在马桶前,解了一个小便。房间里电视哗哗作响,放的是一部国产电视连续剧。犯罪题材。中间插播广告。我从卫生间出来,有人敲门。房间没锁,我说进来吧。老帮的一个兄弟推门,露出一颗脑袋。
“还没睡吧?”他说。
“没呢。马上睡了。”我说。
“没睡的话,帮哥叫你过去坐一坐。”他说。
我在门后衣橱,取出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带上房门。跟着老帮的兄弟走旁边楼梯,来到楼下一层老帮的房间。老帮和他的当地朋友,还有几个女孩在里面。我认出竟然是老帮的老婆还有小东西。想不到老帮出门,把家属也都带上。
“焱哥。”老帮的老婆嗲嗲的说。她在金阁楼上一段时间班,平日总是跟一些高端人士接触,耳濡目染,气质有明显提高,说话收敛,化妆和穿戴品味都有质的变化,不再像过去疯疯癫癫,跟个傻丫头似的。
“嗨。”小东西朝我招手致意。
“你们也来了。”我笑着说。
“张焱,你不知道吧?这里是她们的家乡。”老帮说。
“真的啊。想不到这么一个兔子不拉屎的鸟地方,能出你们这样的美女。有什么好吃的,明天帮我介绍一下。”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
“那当然啦。我领你到我家里,吃我妈妈亲手烧的鱼。”老帮的老婆热情洋溢的说。
我看了老帮一眼。
“乡下人烧的菜,有什么好吃的。还是把你的小姐妹介绍给张焱。”老帮说。
“你看看,我的这个小姐妹,怎么样?”老帮的老婆拉过她身边的女孩,说。
这是一个干净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估计应该和老帮的老婆年龄差不多,在18岁左右。她神色忸怩,水果一般明亮的脸庞,有点不安的咬着嘴唇。小女孩唇红齿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水汪汪的。
从她不合时宜的深色眼影,弯弯的假睫毛,和偏大的耳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她和学校里认真读书的女学生,有着细微的区别。
“叫什么名字啊?”老帮用灰太狼的语气,色迷迷的问。
小女孩秀脸一红。显得手足无措,呆呆地望着老帮的老婆。
“她叫叮当。”老帮的老婆帮着回答。“她和家里人吵架,从家里跑出来几天没回去了。张焱,你帮叮当安排一个住的地方。我把我的小姐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说着老帮的老婆朝我挤挤眼睛。
“老帮,走吧,我们出去到外面找一个场子,张焱今天刚到,我来安排,出去玩一下。”老帮的当地朋友这时插话说。
“好哇,张焱,你把兄弟们都叫着。我们大家在一起,度过一个狂野之夜。那个叮当小姑娘,你跟在张焱旁边,不要把老公跟丢了。”老帮说。
大家哈哈笑起来。叮当看着我,似笑非笑,好像有点玩世不恭。我发现她并不完全像一开始留给我的单纯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