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决定前去看一看。一路上，我在心里打着底稿，心想见面该怎么说。刘胜急于脱身，跑路到外地。他给老头打电话，确定昨晚输钱十二万。老头态度模棱两可，说给他两天时间筹备。刘胜无心催促老头，让我权且等一等。我不好紧盯不放，有点无可奈何。
这家宾馆位于老城区，我是第一次来，我以前从没有去过那里。路途不熟。周边环境非常陌生，成片低矮的棚户区，道路狭窄，曲里拐弯。
宾馆前面的一条街道，分成南北两条路，中间隔着一条单行道。沿路一些门牌号没有明示，夜色中难以辨别，出租车拉着我转着圈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宾馆是一栋灰白色三层小楼，半新不旧，门前路灯昏黄，闪烁着幽幽光亮。
我上到二楼。敲响房门。一个陌生人为我开门，他面色严肃，警觉的注视着我。
“路路呢？”我问。
“你一个人吗？”他探头望着我身后的走廊，说
“我一个人。”我说。
“进来吧，路路在里面。”他说。
有一大帮人坐满房间，香烟袅袅，烟雾弥漫。这是一间套房，里面房间的房门紧闭。路路坐在床上，他一左一右都坐着人，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脑袋下垫着两只枕头，脚上穿着皮鞋。为我开门的人站在我的身后。
路路呆呆看着我，无精打采，一句话不说。连一点起码的表示都没有。我模糊有一个念头，路路可能被人家控制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站在房间中央，发现自己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你是张焱，对吧？”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家伙开口说话。他面容清瘦，冷静的眼神，语气平和。细长的手端着一杯茶水。
“我就是。”我说。
“路路，你跟张焱讲，昨天晚上，张焱的朋友在盘里输掉十二万块钱，我们现在要把钱拿回来。”他说。
“张焱，你那里怎么样了？我们到哪里取钱？”路路信心不足，语气衰弱，说。
“今天看不到钱了，我朋友在外地，必须等他回来。钱不能马上到位。”我十分肯定的说。
“怎么样？路路，”坐在椅子上和我说话的人说。“我说什么了，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的话？我们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还不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明显在玩路子，设计好了摆我们一道。”
“玩什么？有什么好玩的？话不能这么说，钱绝对不会差的。等两天。别急。”我说。
“郑哥，”路路说，姓郑的人放下手里的茶杯，摆手打断路路的话，“好啦，路路你不要再讲了，我听着心烦。路路我相信你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可惜你把握不住。换成别人早就上去了。可是你看你，有家不能回。一千两千的你都好意思朝别人开口借。你过去带的小弟，有的混得都比你风光。”
路路叹一口气，深深低下头，一言不发。
“张焱，我听路路介绍你，”姓郑的说，“说你口碑不错。我让他把你领来，互相认识一下，也不知道他跟你讲过没有。这次你们在我这里拿网址，我最后相信路路一次，给他拿了。说心里话，我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可是，我这个人心软，看不得他现在混成这个样子，我还是想帮他一把。麻痹路路太不争气了。总是把事情搞砸。”
“你也别怪路路了，路路夹在当中不好做。弄不好里外不是人。路路出发点是好的，本意是大家都好。我不会让路路为难，钱给我们宽限几天，备齐了你叫人来拿。”我说。
“张焱，我们第一次打交道，我是冲着路路把网址给你们的。听说你在金阁楼，跟着三好，三好我不熟悉。他应该知道我郑立。我对事不对人，不管多大个流氓，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何况他还不是最大的流氓。”郑立说。
“咱们不提别人，行吗？有什么事我自己扛着。跟别人没关系。”我说。
“既然我开得起球盘，我就有能力把钱收回来。今天你回去，我给你时间。但是，你跟我说好一个准时间，是给你三天时间，还是五天，或者是一个星期。我们把时间钉死，到时候我派人去收数。前几次你的朋友在盘里赢钱，我一分不差给你们。我讲究信誉，一是一，二是二。给你们的不少你们一分。轮到你们输钱，你说你需要时间，没有问题，OK。我答应你。到时间把钱给我。我们什么都好商量，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以后路还长着。慢慢交往下去，你就会了解，我郑立的为人。需要我帮什么忙，一句话。”郑立说。
“郑哥，你做人到位，大家有目共睹，我还能说什么呀？反正你也不差这么几天，等等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说。
郑立不显山不露水，考虑周全，合情合理，如果按他说的这样，他对路路可谓是仁至义尽，路路欠他的很多。在道义上他站得住脚，前几次老头在他的盘里赢了大概有两三万块钱，他都痛痛快快给我们了。从不拖欠。
昨晚老头打郑立的球盘，我不敢保证老头不动小脑筋，说好到五万一结账，剩下的场次他就不应该继续打。但是他反而打得更加欢实，带有明显恶意，还好他输掉的是十二万，一晚上下来，三十万也不够他输的。他的想法有可能就是，要赢就赢一个大的，要是输了就不给钱。
第一个星期，老头每场球象征性的打打，叼一口就撤，小来小去，输赢不多，输钱给得也算及时，循规守据。渐渐地路路这边都麻痹大意，不小心昨晚一下子出个纰漏。
输完钱以后，老头像没事人一样，屁都不放一个，输钱好像跟他无关似的。刘胜打他电话，他说上没有两句就给挂掉。他妈的不疼不痒只说等两天。刘胜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不好定位，他是不是知情者，甚或是老头的同谋，还都无法确定。
念及此，我心里掠过一层阴影。
最后，我想拉路路和我一起走。路路却被郑立叫住。郑立让路路住在宾馆里，过两天一起和我去取钱。看来郑立还是不放心，他把路路留下来做人质，等到我这里把钱给他，把事情处理干净。我心里不是很舒服，苦无良方，只好扔下路路，自己一个人离开。
在宾馆一楼，我下楼梯刚拐到大堂，被人伸手拉住胳膊。我抬头看，原来是路路的老婆。她头发略显蓬乱，花容失色，穿着一件红色皮衣，黑色牛仔裤，短靴。气喘吁吁。
“张焱，你怎么走啦?事情处理好了吗？路路呢？”她一连串发问，焦虑的说。
“你上去吧，路路在楼上呢。205房间。”我说。
“我老公怎么没和你一起走？是不是被扣下了走不掉？”女人很敏感，她问。
“他们还有事情没完。”我说。
“那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她问。
“我留下来干什么？”我反问。
“留下来陪他共患难。你不是他的兄弟吗？张焱，这下你把路路害惨了。我劝他什么，他不听。他那么相信你，说你张焱会把事情办好。这下有他好看的了。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房子，汽车。”女人几近绝望，盯着我说。
“我回去搞钱。“我冷冰冰的说。
“你有钱吗？”她说。
我叹了一口气。“嫂子，路路在上面，人家不会亏待他，好吃好喝供着。容我一点时间，我出去活动。把钱搞来是真格的，其他都扯淡。我走了。”我说。
她眼睁睁看着我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