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吃完晚饭,我们继续进晚场。晚场设在镇上一家私营粮栈的仓库,场地成垛堆放着米袋、面袋,还有食用油桶。
库房面积有一个篮球场大,辽阔空旷,在里面说话的声音隐隐带有回响,显得飘忽虚假。房梁很高,裸露的横梁上传来老鼠嗖嗖奔跑的声音。
连日来持续高温天气,夜晚热度丝毫不减,呆在没有空调的库房里闷热难耐。一不留心皮肤就被蚊子叮一个包。
上岛前刘胜一再要求大家不能赌钱,连飞苍蝇也不可以。只可观看不可参与。即使这样有几个兄弟仍然兴致勃勃,站在台板旁边观看热闹。其表情投入一点不逊赌博的苍蝇。
对方两个放水的仍然没有露面。我和刘胜怀疑下午场小志刚殴打红兵的马子,场子外面发生的骚动,肯定引起场子里的苍蝇注意。
当时场子外面停着多辆车,里面坐着许多人,有聪明人见到就会展开联想。有与对方关系好的就会及时向对方通风报信,使得对方产生戒备心理。这种猜测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愿意在粮库里遭罪,忍受着高温和蚊子叮咬。便回到停在粮库后面的车里。待到晚场结束,苍蝇们坐着窑车先后离开。
刘胜领着双喜拿着小本子和红兵对窑花,按照两成结算好我们这一边该拿的钱。他从场子出来,在粮库后院,把属于我的一份钱当面结给我。然后我们张罗着准备到哪里去吃宵夜。
红兵和他的合作伙伴最后从仓库出来。他们表情神秘,拉着我和刘胜到一边,“那边来电话了,约我们找地方谈一谈。苍蝇里一定有他们内线,他们好像觉察到我们这边上来人了。”红兵的合伙人说。
“难怪他们放水的今天没来。”刘胜说。
“和他们到哪谈?”我问。
“十二点钟,仙客来茶馆。”红兵说。
时间尚早,我们暂时回到宾馆休息。在刘胜的房间里,我们几个人经过分析研究,认为今晚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双方没有完全撕破脸,敌意未公开化。现在谁想吃定对方都不容易。
对方不清楚我们底细,约红兵见面应该是意在摸底,探一探我们这边的路子。而我们也不想草率行事,没有十分把握,不会贸然与对方开火。
双方想法达成一致,先见个面了解一下情况。听一听对方说什么,里面到底有什么花头。伺机而动。
去卫生间功夫刘胜私底下找我单独聊,他不想为了这么一个场子把事情搞大,现在严打期间风声鹤唳,枪打出头鸟,谁顶风犯事谁死得早,况且他底子不干净,胖子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掉。他有后顾之忧。
我理解他的心情。依照他的意思打擦边球,不要把球打进死角,留有回旋余地。我是他找来的,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说我听他的安排。
午夜十二点,我们开车来到仙客来茶馆门口。一时没有发现茶馆附近有对方的人设伏。我和刘胜、红兵、红兵合伙人、大军五个人进到茶馆,来到一楼里面一间包房。其他人留在车里等在茶馆外面。
对方先与我们到达茶馆。只有两个人坐在包房里面等我们。他们一个是当地人,戴一副眼镜,白净斯文。他和红兵的合伙人非常熟悉,两个人见面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简直亲如一家人。他对红兵也很亲热,拍拍打打,嘴里不住说着客套话。
另一个大脸盘,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脸憨厚相,表情木讷。体重接近二百斤。就是这样一个人,红兵和红兵的合伙人看上去对他都有点犯憷。我注意到刘胜、大军都对他显得格外留心。
按照来之前我们讲好的,红兵的合伙人向对方重点介绍刘胜。说刘胜是红兵找来的大听庄,现在是窑家之一,在场子里吃成。场子今后由刘胜负责具体事务。这样红兵和他的合伙人将他们承受的压力转移到刘胜这边,把他们自己从里面摘出来。
“以后场子里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好了。”刘胜客气而不失骄矜的说。
“红兵,你明天打算回家了?”那个吨位超重的家伙叫大山,我们进房间以后他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他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指着红兵开口说话。
“我不会回去。我偶尔还在场子里。”红兵说。
“你不是还在吗?那就好。”说着,大山一双牛眼威严的翻动几下,“你呢?”他质问红兵的合伙人。
“我和红兵一样。有时到场子里面转一转。”红兵的合伙人说。
“你不要让我在场子里看到你。还有红兵,你也一样。你们都别让我看到。”大山懊恼的说。说完,大山低头摆动着他的一双大手。
房间里突然出现片刻冷场。
“看到又能怎么了?会死人哪?”大军打破僵局,说。
“会死人。”大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说。
“我就不信了,你有杀人执照?”大军笑着说。
“不要嬉皮笑脸的。你信不信我灭了你。”大山加强语气,认真的说。
“现在就给你机会,过来灭我吧。”大军跃跃欲试,眼睛闪着光亮,说。
“我们是来喝茶的,”刘胜说,“不是来打架的。要打也不是今天打。以后时间长着呢。今天就到这里吧。”
刘胜的一番话为今晚的见面定了性。红兵和他的合伙人以及对方那个当地人都不希望现在马上翻脸,血溅当场,他们都在找话圆场。
“那就这样吧。大军。我们撤。想打架还不容易吗?机会有的是。又不差今天一晚上。”我劝大军。
大军第一个站起来,“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在场子里。我等你。”他对大山说。
“嗯。”大山摆弄着自己的大手头也不抬冷冷的说。
我们离开仙客来茶馆,叫上外面的其他人,开车就近找一家饭店进去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