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从夜总会出来一阵晕眩,天光刺眼,外面天已大亮。路上是清晨上班上学的人流。我注意到手机没电,处于关机状态。头发是湿漉漉的,身上的T恤衫汗湿,晨风吹来湿透黏在身上。一夜下来两个女孩一样,脸色苍白,颧骨布着血丝。我们相约晚上再联系,先回宾馆休息,然后分手。
财子喝酒睡着了,醒来发现睡在旁边的黄毛不在,另一张床上田跃的两个兄弟也不在,他记起大老罗马上去卫生间,里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大老罗跑掉了。
财子慌忙打我的手机,一次次拨打,手机里始终传出“对方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的女声。白天我的手机充好电,开机以后看到几条信息,都是财子发来的。上面一致内容都是“大老罗跑掉了。”
大老罗跑掉了。
财子惊慌失措,他再拨打黄毛电话,黄毛说在外边和路路在一起,闻讯黄毛匆忙赶回来。昨晚路路的货被下家抢走,路路打电话找到黄毛出去帮忙寻找下家。黄毛出去时财子已经睡着,田跃的两个兄弟正在看电视。
我对黄毛和路路走近非常不满。作为合作伙伴路路和吉野之间存在很深矛盾。路路假称朋友赌球,在黄毛手里拿赌球网址,实则是他自己打球,一下子输掉二十万。
球盘是两个人合伙开的,自己打自己的球盘分明是犯了大忌。路路欠吉野的钱,吉野出事他也就解脱了。还有两个人共有的一些人力资源这回可以一个人独享。
吉野的棋牌室出事相信有知情人向警方举报,路路身上的疑点很大。不排除他在背后摆了吉野一道。江湖险恶,人心险恶。我记得一句话,人心是最黑暗的。
田跃的手机关机,他和老婆去寺庙烧香还愿。没有人知道他的两个兄弟电话,联系不上。上午见到田跃的两个兄弟说说笑笑回来,得知他的两个兄弟在网吧包夜上网。
“傻比,玩热血江湖去啦?”黄毛说。
“大老罗跑掉了。”财子在一旁说。
“啊。”两个年轻人目瞪口呆。
大老罗跑掉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们五个人居然没有看住一个人。先是有事我离开,交代黄毛一番看住大老罗。接着黄毛有事又走了,把义务交给剩下的三个人。而田跃的两个兄弟贪玩,擅自离岗,丢下酣睡如泥的财子。呆在卫生间的大老罗等来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道轻烟闪了。
《疯狂的石头》里的老大一再提醒自己的兄弟,注意素质。他不是在开玩笑。还是那句话,愚蠢的人比小人更可恨。
我在宾馆躺了一天。想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借给大老罗水钱是田跃中间做的担保。他最起码保证把欠钱的人带到我面前。大老罗是交给我了,但是没看住跑了。
双方都要承担责任。我们之间没有正式契约,都是口头协议。钱借给赌徒也是口头约定,不打条子,主要看执行力度。
平时田跃对我和黄毛、财子挺仗义,赢钱给打红利,没事请吃香喝辣的,一星期去两次夜总会,每次小姐小费他出,办事绝对上路。过年财子回家他给包两千块红包。黄毛过生日田跃出钱在酒店摆酒席。连财子的女朋友都是田跃的老婆特意给介绍的。一旦真的翻脸,谁能下得去手?
田跃的两八杠赌场属于流动性质,场子不固定,分别有几个地点,分下午场和晚场,到时间临时电话通知前去赌博的苍蝇。苍蝇在苍蝇头的带领下,集中坐窑车到达指定地点,和赌场派出的工作人员接头,工作人员带路到达赌场。
晚上我和田跃联系上,他正在自己的场子里。他已经从自己的小弟那里知道大老罗逃走的事情,电话里他让我直接到大桥下面的赌场找他。一般赌上两三个小时场子就散掉。
我脱下田跃送给我的白色“瓦萨其”T恤衫,换上一件黑色短袖衬衫。进晚场有讲究尽可能不穿白色,黑夜中容易引人注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红中开着他的桑塔纳2000来宾馆接我。今晚田跃的场子红中和我去过,红中在里面赌过几次。所以我们不用有人带路自己就能找到。
“昨晚你领的那两个女的呢?”红中一见面问。
“在楼上睡觉呢。”我随口说。
“哪个是我的?”他说。
“两个都是。”我说。
“我要那个嘴角有痣的。”他说。
“你观察能力很强啊。”我说。
“昨晚我联系一个女的,折腾到下午才放她走。”他说。
“跟我别提女的了,找女的需要银子,兜里没银子找女的有鸡毛意思。”我说。
在嗨曲进行中汽车驶出市区,半个小时后过一个红绿灯,下主干道,钻进一条狭窄的林荫小道。我叫红中跟我来有我的想法。黄毛和财子在田跃的场子混久了,和田跃混出了一定感情。我找田跃准备谈大老罗的事情。两个人无法做到客观立场。包括我自己概莫能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不想和田跃撕破脸。最好在不伤及兄弟感情的基础上把事情办得圆满。涉及到钱上却又很难保证这一点。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为了它亲兄弟尚且反目呢。
所以我把局外人红中拉进来,有些不好说的话他可以毫无顾忌。找太多人过来不好,毕竟是朋友,过分了彼此面子上都不好看。真是两难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路边树丛后面闪过一条人影。那是场子里放下的暗哨长毛。田跃在对讲机里已经提前通知长毛我们开的是什么车以及车牌号。长毛就不用再高度紧张作出反应通知场子里有敌情。
汽车左拐上坡,开进一片工业垃圾场。汽车上下颠簸一阵,前方的黑暗透出一线光亮。视野尽头临时搭建几间塑料大棚。门口停几辆汽车。地上蹲着两个人。空气中弥散着野花的芳香。赌场到了。
正在操庄的田跃在白纸灯泡下面抬头,朝我们点点头。他的身边站着福建阿龙的兄弟给点钱擦脚。前一晚他也和阿龙一起到夜总会谈判,我们见面认识喝一杯啤酒。不能不承认田跃和福建人相处得很到位。场子里的窑家之一就是福建人。
场子里有三个窑家持股。开场子要至少有三帮人在打,一帮有人操庄,另外两帮人打庄。自己人操庄不能打。忌讳。
如果没人操庄,场子就散掉了。没办法只好田跃上去顶庄,最近一年他手气不扬,一直操霉庄,霉得不能再霉,输掉不少银子。欠一屁股债。许多都带水钱,每天光付利息就一万多块。身后站着一排债主等着他还钱。全靠场子运转,他用每天挣的窑花堵窟窿。
他只要三个月不开场子,他人就得彻底趴下。很多人也都跟着他趴下。放高利贷的,耍钱的,他一个人的生死维系着多少人的命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晚上愁得睡不着觉,哗哗往下掉头发。这时候我找他谈大老罗的事,正赶上他心情郁闷。不过我也没办法,我这边也等米下锅。
看样子田跃仍然摆脱不了霉运,小脸往下淌汗都不是颜色了。红中进入赌场马上进入状态,兴奋地东张西望,打听旁边的赌徒田跃刚才赢了输了。他得到令人振奋的信息,田跃又操得是大烂庄,今晚开场子到现在不久就输了将近快有十万。红中精神头上来,小脸憋得通红,他打算痛打落水狗。
老赌鬼都知晓赌博存在一定规律,赶上庄家点背的时候纷纷打重枪。有时几枪头就能把台板敲掉。作为朋友这时不宜趁火打劫狠下杀手。红中和田跃没有什么交情,只在赌场里见过几次面。恐怕田跃都叫不上红中的名字。
我知道红中在电玩城失手以后手头紧,他兄弟的医药费都成问题。现在他手捏一打钞票,他的夹包里鼓鼓囊囊,估计是前一晚上福建人赔的医药费救活了他。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赌。他笑了笑,人民币扔到台板上。田跃对面洗牌的洗好麻将牌,将麻将牌推到田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