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冰与火

大家回到各自座位，阿雪忙拉住小麦，问环球是不是真的加入比稿了。

小麦苦着脸：“岂止啊，还是那位朱头挂帅，一个小小说明会都亲自到场。”

“那墨总怎么说？又像上次那样卯死劲了的去比啊？还是……”

“墨总教育我，多做事，少罗嗦。你有什么问题自己去找他。”

阿雪无奈地撅起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哇，我知道，华圣比稿朱头输了，这是报仇来了！”陶大伟好像要参加武林大会一样兴奋起来。

Coffee白他一眼，说道：“人家是堂堂国际公司的执行策划总监，才不会这么意气用事呢。”

“嘿，coffee姐姐，事实摆在眼前呀！”大伟一脸不服气，“你们知道吗，今年朱头可风光了，欧意汽车、爱家电器都是成功续约，好像还比下了哪个网站。就只有华圣，输给咱们墨总了，你想他不扳回一局，多没面子啊？”

Coffee转过身去：“你就吹吧！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秦弈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大伟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阿雪笑呵呵的告诉她：“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小帅哥号称广告圈的江湖百晓生。”

“真的？”

大伟笑得很腼腆：“没那么夸张了，我不过是在很多公司都有同学实习，还有不少已经工作了的师兄师姐，大家比较熟了。”

“百晓生同学，情报搜集工作做得不错，不过，你也该多用心练练自己的功夫吧？”原来墨子鸣手拿水杯，就站在离他不远的饮水机旁边。

“遵命遵命。”大伟吐了吐舌头，埋头看资料了，大家也各自安静。

快下班时，墨子鸣打给秦弈：“已经下班了，收拾收拾吧，请你吃饭。”

“又是叉烧饭和花旗参炖竹丝鸡？”

“不是快餐，你刚来广州，我还没正式请你吃饭。”

“昨天不是已经吃了养猪宴？”

“那不算，那是全部门一起，今天是我个人给你接风。”

“哦。”

吃着吃着，聊起公司的实习生们。墨子鸣告诉秦弈，很多本地的广告系学生，从大三就开始实习了，这样还没毕业就已经积累了一年工作经验，对求职和晋升都有好处。

“那真好，我们学校很少有人这么超前，而且武汉也不像广州有这么方便的实习环境，早知道在广州读书就好了。”秦弈不无遗憾地感叹。

“是啊，你当初为什么去武汉呢？”

“说来很神经，我那时不喜欢大城市，武汉是唯一既有好大学、又没那么发达的地方，是有小市民气质的城市。”

这话让墨子鸣很吃惊，他是考不上大城市的学校，没想到还有人不喜欢的。

“这很讽刺吧？”秦弈的眼神带着与她年龄形成反差的沧桑，“就像一个人很清高地要远离红尘，但是四年后又后悔了，还俗了。”

“去武汉就代表清高吗？”

“是啊，还选了出名清高矫情的中文专业。”

“哈哈，你们老师听到这话要吐血。不过我还真的一直忘了问你，你既然想做广告，为什么当初不读广告？”

“因为在中国没有人帮你做职业规划辅导啊，小时候就想当个捡垃圾的，因为我喜欢的作家三毛也说想当捡垃圾的，后来开始真正思考现实了，我只能凭我个人对这个社会的一点点认知来规划我的未来：不想学商，觉得商场尔虞我诈；不想学新闻，因为实现了打假揭黑的理想就意味着贫穷，收了红包吧又对不住良心；不想学影视，觉得娱乐圈更黑暗……唉，想来想去，那种关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工作最干净，可惜我又不是理科那块料。喂，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欠扁啊？这也嫌那也嫌的。”

“不，你很可爱，你……不满18岁的时候脑子里面怎么会想那么多？我想想我那时候……哎呀，反正除了打游戏、踢球，没什么记得住。”

“那……可能我的心理年龄和别人不一样吧！”秦弈歪着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又恢复了活泼的神情，“可能不是十进制的，可能现在已经是老年了。”

墨子鸣哈哈大笑：“小朋友，那你的血是不是蓝色的？”

秦弈撅起小嘴：“如果你还笑话我，我就回火星去，不和你们地球人玩了。”

“不笑了，不笑了，你还没说为什么想做广告。”

“因为人对世界的认知会变啊，那时我想我擅长的、又干净的事就是文学研究呗，我想一路读到博，再留校任教来着，永远都在象牙塔里面不出去，但是后来觉得这种研究简直就是人吃饱了撑得慌，况且还有学术腐败这种勾当。就在我很迷茫，觉得失去了人生目标的时候，有天自习的时候蹭了一堂广告系的课，正好是很多经典广告鉴赏，我就想，做广告算是文艺和商业结合的一个职业，又好玩，又不用直接面对商业斗争，避免良心不安。”

“哦，难怪那天你会问我那样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你算是找到答案了吗？”

“其实没有完全找到，做最好的自己，但是也许身不由己做不到呢？你是个乐观主义者，积极自信，可是我悲观，什么事都先想如果是最坏那个结果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不知道哦，你会怎么办？”

“你也说了，我积极自信嘛，我觉得我找到了自己的理想职业，一直都很开心啊，我没遇到最坏的结果。其实……如果什么事你怕结果不好就不去做了，那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噢，所以你卯死劲的年年都去比华圣，屡败屡战。”

“你呀，听故事很爽是吧？他们还说了什么啊？”

“他们还讨论朱头来比路之友是不是为了报仇啰，可是你一凶，没人敢吱声了。哎，到底是不是啊？”

“以我多年的了解，朱头公私分明，不会这么幼稚。他亲自参与，应该有他的原因。”

“你和他很熟吗？”

墨子鸣笑了：“熟吗？我倒是熟他，但是他……”接下来，他给秦弈讲了当年求职的艰辛，讲了他被朱头拒绝后的不甘心，还讲了这些年他多么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些往事，对骄傲的墨子鸣来说，就像一个至今碰到还会有一点疼的伤疤，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完整的讲述过，但是秦弈仿佛有一种魔力，令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对她敞开心扉。

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柔软绵长，空气中仿佛酝酿着不可思议的化学变化。此时这两个同样理性的人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交换彼此的信任。

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走近和互相依靠，就是因为他们都不完美，都有弱点。秦弈的弱点在于她对这个世界的心态就像冰，太抗拒，缺乏热情；而墨子鸣的弱点则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心态就像火，太投入，不够冷静。所以他们在对方的身上，好像看到自己缺失的另一半，这种微妙的感觉陌生而熟悉，只是没有谁敢去点破，就像平静的湖水在等待一颗突如其来的石子，划出同心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