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人间蒸发的小白兔

墨子鸣是个自我感觉永远良好的人，总是谨慎的计划好一切，认为一切也会如计划般妥帖。他就像一个充满自信的猎人，当发现猎物的时候，计算好射程，不慌不忙举起枪，以为闭着眼睛也能打中，但是猎物却未必会乖乖呆在原地等待。

他又是一个时刻怀着警惕之心的人，即使是多年的朋友，也不愿将私事相告。所以，他明明对最后提问的女孩很有兴趣，却不想两位老友看出端倪，讲座完后，和大家一起在学校餐厅吃宵夜的时候憋着不敢打听，直到最后夏老师单独送他的时候，才假装不经意的提起：“最后那个穿白衣的女孩，问的问题真奇怪啊！”

“哦，那个女孩子，是挺奇怪的，人家都问前途方面的事情，她却扯那么远……呵呵，类似尴尬的问题，我也遇到不少呢，你知道，我兼任这个班的辅导员，有时学生们会围上来问，学校对男女恋爱的态度是怎样啊？奖学金评选有没有暗箱操作啊？……小孩子不懂事，就爱给我们制造尴尬吧。”

“那她叫什么？”

“不知道，我没见过，应该是楚大的学生。”

墨子鸣傻眼了，他本来想着以后还会常来讲座，没想到那女孩不是这里的学生。他不禁后悔没有考虑周全，可是现在唯一能够找到这个女孩的办法是通过狂人，他却不好意思开口。回家后，他像只狂躁的困兽在房里走来走去，不住地骂自己：“你这个口是心非、死要面子的家伙！”

这时他才想起，他连这女孩的脸也没有仔细看清，只记得她有一双大大的亮闪闪的眼睛，那样肆无忌惮的盯着他，好像要穿透人的内心，还有她那轻柔的声音，很好听，还有……对了，还有那白T恤上印着一只和她一样可爱的小白兔！

这是否就叫一见钟情？这个十足的理性主义者迷惑了。

这时，手机响了，狂人来电。

“老墨，你到家了没？”

“刚到。有啥事？”

“呃，是这么回事，楚大的老师啊，真是太负责任了，他们为了帮学生联系实习单位，千里迢迢亲自带他们来广州。刚才当着夏老师他们，也不方便问你，你们公司最近招人不？”

“招啊招啊！”墨子鸣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那好，他们的简历我都打好包了，等下就发给你。你就是没挑中，也问问别人要不要，哥们受人之托，任务重啊。”

墨子鸣忙不迭打开电脑，去邮箱收文件。一个个简历看下来，没有找那女孩。“可能照片不像本人吧！”他想，又仔细的重看了好几遍，但是确实没有。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赶忙打给狂人：“嘿，这次楚大一共来了多少女生？”

“6000只麻雀啊，我上次说过嘛。”

“但是女生的简历只有11封。”

“对，还有一个是Peter的侄女李玉秋，Peter让她跟我了，要不是她这层关系，我也不用帮她们老师张罗。”

“你不是嫌小丫头聒噪吗？”墨子鸣酸溜溜的说道。

“这个倒不嫌，这个丫头除了名字有女人味，从样子到性格都像爷们，爽快干脆，倒是对我脾气。你知道，我宁愿对着假小子，也不喜欢娘娘腔。”

墨子鸣的心一下子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又喜又愁，喜的是跟着狂人的假小子一定不是那个她，愁的是不知怎么找到她，楚大发来的简历里没有她，穗大的夏老师教那个班两门课兼任辅导员，却没见过她。

小白兔，你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么？

愣了几分钟，理性主义者的本性战胜了突如其来的伤感，墨子鸣关了电脑，去洗澡了，夜已深，要赶快睡觉，明天还要去TBL惠州总部开会呢。

16、自由万岁

“什么，会议取消了？”

客户经理的通知让墨子鸣很意外，枪哥是个很有计划性的人，很少突然到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才取消会议。

不一会儿，萧总请他进办公室聊一聊，问他最近TBL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令他莫名其妙，反问萧总出什么事了，萧总皱着眉说：“我还不能确定，现在没有结论。”他便知趣的退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因为华圣的事情去找客户总监，发现客户部的人全聚在了会议室。

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大事发生，踌躇了半天，还是拨通了枪哥的电话，却被挂断了。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终于收到枪哥的短信：“我现在回广州了，等下见个面吧。”

在珠江边一家僻静的餐厅，墨子鸣见到了容光焕发的枪哥：“来，来，快坐，拣贵的点，老哥今天高兴！”

“枪哥，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你这是……”

“嗯，对某些人来说不太好。”枪哥调皮的笑了，“但是我很好，我刚刚辞职。”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惊得墨子鸣说不出话来，他现在知道萧总为什么那么不安了，再过两个个月，天联和TBL面临续约，而枪哥一走，不知道继任的是什么来头，这个大客户，不知保不保的住啊！

“怎么，担心续约的事？”枪哥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墨子鸣尴尬的笑着说：“担心肯定有，不过枪哥另谋高就，兄弟当然也要为你庆祝。”

“这就对了！续上约老萧也不会给你发奖金，而且——”枪哥凑了过来，低声道，“我悄悄告诉你吧，去年已经很悬，今年十有八九续不上，我走不走都一样，原因嘛，嘿嘿……”

墨子鸣暗想，真是哪里都离不开派系之争，不禁问道：“那你辞职也是……”

枪哥正色道：“谁有本事逼我走！”

他抿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说：“还记得半年前江苏大区经销商闹事那破事儿吗？”

墨子鸣点点头，那件事影响很大，枪哥因为和江苏大区以前的关系，背了黑锅。

枪哥冷笑道：“有人以为故意挑事，再嫁祸栽赃可以撬动我，老子还不是稳稳的？其实，子鸣，你不知道，要是没发生那件事，本来我打算主动辞职。”

“为什么？”

“我要自己创业。而且我老婆孩子都在广州，我不想老两地跑。”

“创业！？”

“对，这涉及到投资人的商业机密，我以后才能告诉你创什么。但是被泼了一身脏水，老子倒是要推迟走了！”

墨子鸣举起酒杯：“有骨气，我敬你！遇到困难夹着尾巴逃，确实不是你的作风。不过，现在刚打了胜仗，走这么急，有点可惜啊！”

枪哥摇摇头：“战是打不完的，总是做别人的卒子，有什么意思？我要做自己的统帅！我已经为TBL冲锋陷阵快二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再说，你不带着功劳风风光光的走，难道等背着黑锅灰溜溜的走吗？高峰过后，就有低谷。所以，子鸣，我也要敬你，谢谢你帮助我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战。我们创造了一个高峰，让他们去捱低谷吧，来，干！”

墨子鸣望着枪哥，忽然觉得有点陌生，却又觉得格外亲切，五年多了，自从服务TBL以来，两个人虽也有一些工作之外的聚会，但今天才真正第一次摆脱了甲方乙方的身份，枪哥也第一次向他坦露了一个老职业经理人的心声。虽然朋友们都叫他“老墨”，其实墨子鸣并不算老，他才工作了五年多，还不能体会枪哥那份人生的沧桑感，也不能体会枪哥对公司、对创业那份复杂的感情，唯一能体会的就是那种北方汉子坦荡的豪情。

“子鸣，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我们两个都可算是真性情的人，所以比较谈得来。”

“没错！我就是欣赏你够直爽，够爷们！”

“我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大风大浪，不敢当啊！不过有时感觉保持耿直真的很难，社会真的会把人的棱角磨平吗？”

枪哥瞪着牛铃般的大眼，吼道：“不会！老子的角，不怕磨，你摸摸看，硬着呢。子鸣，人生一世，短的很，要是这怕那怕不敢做你自己，跟只关在笼子里的鸡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服务生上菜了：“水晶白切鸡，请慢用。”

墨子鸣哈哈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