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春桦说，看你吓成啥样了，别那么大压力，你不过是个秘书，不会连累到的，放心吧。看你哭成啥样了，眼影都抹得乱七八糟，洗把脸去吧，要不累了的话，干脆冲个凉吧。

陆天真好像失去了自控能力，变得乖巧温顺，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就脱光衣服站在卫生间里了。当一股凉水兜头浇下，她浑身一哆嗦，两手使劲摸脸，试图看清楚镜子中的自己。她拿洗澡巾精细的擦着每一寸肌肤，脸上挂着微笑。隔一会发现笑容不见了，就再挂上。

黎春桦敲了几次门，她都没听见。黎春桦就推开门问，要不要帮你擦背。陆天真挂着笑回头说，不用了。

黎春桦说，还是擦一下吧，你把水龙头关掉。

陆天真乖乖的关掉水龙头。黎春桦穿着短裤，吧唧吧唧的走进卫生间。要是在平时，陆天真就会尴尬的掉下一身鸡皮疙瘩了。黎春桦在她眼里，是职业装，是上司，是纪律，是唯一不笑的人。现在，此刻，她浑身温柔，两眼明媚。

陆天真的大脑里一直在飞速而麻木的盘算着。要是胡子均的父亲再来公司怎么办，或者他不来，胡子均母亲哭哭啼啼来公司认儿媳怎么办。要是检察院真查出曾荫鸣的经济问题该怎么办，要是自己平时代曾荫鸣签的单出了问题怎么办。不知道他们搜办公室有没有看到那几张三级片，要是看到电脑里那几百张陈冠希的艳照怎么办。不知道MSN和QQ的那些聊天记录他们有拷走吗。

大脑在盘算着，身体却随着黎春桦的要求不断变换着姿势。黎春桦让她站直就站直，黎春桦让她趴下就趴下，黎春桦让她把胳膊举起就举起，黎春桦让她转过身来就转过身来。黎春桦几次夸她身材好皮肤好之类的，她挂着笑容应付着。甚至，黎春桦还用指头弹了一下她的胸，她调皮的笑了一下，显得很顽皮的样子。

洗完之后，黎春桦帮她背上抹上护肤霜后出去了。她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突然感觉这不是真实的，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在这里洗澡呢，奇怪。想到黎春桦副总经理给自己搓背，不禁还是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黎春桦已经煮好了咖啡。陆天真很不自然的到客厅问她，你下午电话里说，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呢。

黎春桦递过来一杯咖啡说，周翔很快就当总经理了，上海分公司也不准备开了，所以，你就先别去了。

那房租呢，我拿市场部的钱垫付了19万呢，公司不准备给我报了吗？

黎春桦说，我就是跟你商量这个事情，我想让胡可可跑一趟，去上海把房子退掉。

陆天真问，能退吗。

黎春桦说，胡可可能退，问她表哥了。

陆天真当即给中介打电话，对方很生气，没说几句就挂掉了。

黎春桦说，你把身份证和委托书给胡可可，让她和公司介绍信一起带去上海，否则到时候房东不退她钱怎么办？不放心的话，先让胡可可给你打一个19万的欠条，如果她不放心的话我再给她打一个欠条。

这么麻烦啊，还不如我跟她一起去呢，陆天真说。

你，去吗？黎春桦说。陆天真想了想说，哦，还是让她去吧。陆天真不确定黎春桦为什么这样说话。陆天真说，人房东肯定不会把19万都退回来。黎春桦说，问题不大。

陆天真当即把身份证给黎春桦，说，麻烦你明天给胡可可吧，我明天不去公司了，我想辞职了。给身份证前她已经考虑了好几个回合，认为胡可可不可能拿她身份证做点什么，所以虽然犹豫再三，还是坦坦荡荡的把身份证拿出来了。

陆天真说辞职时轻描淡写，黎春桦也漫不经心，问，你想去哪里？

陆天真说，还没想好，再说吧。说完，起身就要走了。

黎春桦说，看你精神恍惚的样子，可不能开车了，今晚就这里将就着睡吧。陆天真已经穿上了一只鞋，说，我好好的，老司机了，没事的。

黎春桦拉她回来，她执意弯腰穿另一只鞋子。黎春桦几乎要抱紧她了，不许她走。陆天真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差点晕倒，像虚脱了一样挣扎着要走，然后就夺门而出。

黎春桦匆忙换上鞋追出去，在电梯口说，呵呵，你赶紧找个男朋友吧，可不要拖到我这么大还一个人啊。

陆天真说，找男朋友有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挺好的嘛。说时，电梯到了，陆天真跳进去，按了关闭键。黎春桦朝将要关闭的电梯喊了一句，工作的事情慢慢来，不要着急啊，坏事也可能是好事，有需要的话……。

她几乎是小跑着打开车门。夜无比黑暗，只有路灯孤零零的投射下烂菠萝一样的光芒。她驾着车在亚运村的小胡同里游荡，两眼寒光，瞪视前方。

二十一员工变形记

曾荫鸣辞职的消息，群众们议论了几天后，刚要归于平静时，陆天真想要辞职了。然而，当她一早兴冲冲的赶到公司时，听说刚有两人提出了辞职，立马就焉了，好像他们抢了她的彩头，而自己又不甘心让大家觉得自己是和他们为伍的，整个上午，独自僵持在办公室。在大家眼里，这俩是那种可有可无的人，平时默默无闻，此时倒像是向大家宣告他们的价值和尊严的。大家都说，该辞的不辞，不该辞的瞎辞。大家还说，他们被曾荫鸣领导惯了，不能适应周翔的风格。

周翔的风格是什么样的呢，其实大家也很清楚。他做事目的明确，不绕弯弯，讲话极具煽动力，果敢而独断。

然而，都一个多月了，还看不到周翔有什么动静，于是大家蓬松起来的羽毛逐渐松懈下来，像刚合唱完国歌走下舞台后双颊上的红晕慢慢散去恢复为一个个目光呆滞的普通人。

周日，陆天真去公司取快递。到楼下打电话，快递员说，我等不上你，你们公司的人替你代收了。陆天真说，我们公司哪有人啊，拜托，你是不是给错人了。她边说边跳上电梯，发现公司的玻璃门关闭着。正要再给快递员打电话，发现里面有人声传来。于是，刷卡进去。

会议室里，周翔正在主持一个小会。陆天真站在门口，觉得这会议室散发着一股排斥力，硬生生将自己逼成局外人。里面，竟然是赵舒莉在侃侃而谈。她转身来到自己办公室。坐了一会后，把音乐打开，是犬夜叉剧场版《跨越时代的思念》。片首先是预告词：跨越时代的少女，以及被封印的少年，两人相遇于战国时代。接着，钢琴响起，排山倒海的思念涌过山丘和平原，穿过浓重的乌云，明晃晃的照耀在脸上，她闭上眼，觉得身体飞离此情此境，突然对这个地方失去了感觉。

有人敲门，是李真。说，听什么呢，这么吵，周总让关低点。

陆天真说，哦，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

李真说，又不是我让你关低的。

李真走了。过了两分钟，她过来说，老板叫你。

老板？陆天真问，什么老板。

李真说，周老板啊。

陆天真说，哦，周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