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刚分管策展部时，跟李嘉龙有过几次谈话，可以说是相谈甚欢，因他俩都处于新岗位，都需要对方从业务和情感上给予认同。

很快，李嘉龙认为周翔对策展很不专业，有时候想法离谱的惊人。而且，周翔经常打官腔，让李嘉龙反感。李嘉龙认为，周翔是一个不怎么学习的人，对新理论新现象不了解，但别人谈这些时他又很不屑，他的理论自成体系，大多是自己悟出来的，严丝合缝，泼水不进。很多问题上，李嘉龙无法说服他，反而经常被他说服，这让李嘉龙有挫败感。

李嘉龙曾旁敲侧击的和曾荫鸣反映过周翔的问题，曾荫鸣嗯嗯啊啊就应付过去了。有一次，李嘉龙甚至面露凄凄之色，几乎要向曾荫鸣摊牌了，说了一大堆埋怨的话，曾荫鸣边点头，边看着网上的斯诺克比赛，正当他说到动情处，曾荫鸣一下子跳起来，拍着巴掌喊，好球，好球。

走出曾荫鸣办公室，李嘉龙骂了一句：政客。他跟朋友们说，政客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装聋作哑的功夫一绝，那怕你骂他祖宗，他都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李嘉龙只能逼宫，因为他发现，周翔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当着策展部员工的面，经常羞辱他，呵斥他。

周一下午，酝酿了两天的逼宫开始了。李嘉龙把策展部的员工召集到会议室，然后去请曾荫鸣，说，策展部有事情想和您汇报一下。曾荫鸣端着茶杯，拿着烟灰缸走了进来。

李嘉龙说，曾总，我们策展部忍受了很久，今天郑重向公司提出请求，两点，第一，请周翔不要再分管我们了，第二，如果公司执意不肯，那我们集体辞职。

曾荫鸣点燃一枝烟，若无其事地吸着。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他把烟蒂戳在烟灰缸里，戳来戳去，然后倒点水进去，咝的一声。他低头挠了挠脑门，突然抬头问，嘉龙，你当经理多长时间了?李嘉龙说，快半年了。他又问，周翔在策展部当了几年经理?李嘉龙说，三年吧。

曾荫鸣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李嘉龙说，我是傻，但我全是为了公司着想，他周翔在策展部何德何能，那么多业务，还不是靠他手下的这帮人拼命干出来的吗。现在，你拉出业务单看一下，他三年的那些业务，有几单是自己做得呢。

曾荫鸣说，那把你上任半年来的业务单拉出来，你干了多少项目？想想，你半年来做了什么，策展部搞得红红火火的，看上去欣欣向荣，实际上怎么样呢？

李嘉龙说，这半年是我们的部门文化建立期，只有部门文化形成后，才能凝聚人心，才会干出好的业绩。

曾荫鸣说，李嘉龙啊，今天你这样，我很失望。他看了大家一眼说，谁愿意跟李嘉龙一起辞职呢。我现在明确答复，周翔分管策展部是公司决定的，是不可能随意更改的。

李嘉龙噌地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曾荫鸣说，志大才疏，难成大器。

李嘉龙走后，紧跟着又出去了三个人。其他人都眼神相向，显然他们没有想到真出现这种局面。最尴尬的是龚谦茗，她欠了欠身子，屁股已经离座了，脚却粘在地上走不动，本来想就此做个假动作后再坐回去，但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她就索性站起来。她坐在桌子的最里面，所以，要绕一大圈，经过很多人才能走出去，大家就注视着她。她弯一下腰，扶一下椅子，重复着这两个动作，碰碰撞撞地从众人身后走过。这个过程里，她的脸涨得通红。

等走得消停了，曾荫鸣看着留下来的人说，感谢大家。说完就回办公室了。

晚上，有人将很厚的一叠纸给曾荫鸣送去。那人跟李嘉龙一起离开会议室后，跟李嘉龙去喝酒，李嘉龙把举报周翔的材料复印几份，让大家找各种渠道发出去。这人转眼就把材料给了曾荫鸣。

十四 逼宫的下场

第二天早上，陆天真很早就打扮停当，急匆匆的赶往办公室，路上，她的小心肝怦怦直跳，莫名地兴奋又说不出的担心。

到公司一看，曾荫鸣的门紧闭。原来，曾荫鸣跟黎春桦说，要去云南开会，封闭式会议，得半个月，让她多费心。说完就走了。

不一会，一份告发周翔的材料，摆在了黎春桦桌子上。黎春桦掂起来，拨拉拉就翻完了。她把材料扔进废纸篓，又立即捡出来。她再次把材料扔进废纸篓，自己去煮咖啡喝。她端着咖啡杯，两个手指扒开玻璃上的百叶，看外面办公室平台上，那些年轻人沉闷的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不说话，也不走动，间或电脑屏幕上闪烁一下，是MSN窗口。

她回身把材料再次捡出来，放在下面的抽屉里。

这是北京的夏天，打开窗户，空气中漂浮着阳光，夹杂着汽车尾气呛鼻的味道。

陆天真叫赵舒莉去逛街。赵舒莉说，俺们部门都鸟兽散了，哪有心思陪你玩儿。

陆天真说，俺就是来拯救你的，不忍心看你水深火热。

赵舒莉不经劝，一边给脸上补粉，一边说，我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谁说我听谁的，没主见，看来这辈子只能是随波逐流的命了。

陆天真说，不去拉倒，别阴阳怪气的，好像谁离开你活不了。

是是是，赵舒莉说，是我离开你活不了，就像党离开群众活不了，鱼儿离开水活不了，行了吧。她站起身，回头说，你走不走，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