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晔说，记得当年，毕业时老看时尚杂志，每天想象将来做个白领丽人。上班第一个月，就急不可耐买了一部手机，光入网费就1600元。那段时间，刻意模仿时尚杂志上的白领做派：出门打的，置职业装，高档护肤品，时不时地上饭店吃西餐，偶尔还泡泡夜店。薪水月月花光自不必说，还曾做过一桩现在看起来近乎疯狂的事：2000年夏天，当时月薪是2000多元，却花3000元买了一身宝姿套裙。为此，和来北京看望她的妈妈吵翻了。

韩晔说，想想，真是可笑呐。

丈夫翻过身来说，你怎么开始怀旧了，年纪轻轻的。现在没几个人对白领这个词感兴趣了，说谁白领，那相当于骂人呢。你看看，周围同事们的着装比原来的公司随意多了，那有那么作呢。你自己也很务实嘛，经常去万通小商品市场和动物园服装市场，或者去西单，和学生、下岗女工们一起淘那些50块钱上下的裙子、10多块的T恤，自己动手混搭，我看，比去那大商场的名牌还要好呢。

韩晔说，那不都是你和儿子逼得吗。以前，一提白领，总是和体面高级光鲜等感觉联系在一起，现在，你看看那地铁里苍白疲倦的脸，小饭馆里扎堆吃工作餐的时尚男女，电脑前抱着泡面桶吸溜吸溜的吃相，深夜里鬼都睡了还照着笔记本劈劈啪啪地穷忙，这些，都成白领新的招牌形象了。我们公司的年轻人，基本都是花几百元与人一起合租房子，平时乐此不疲的收集各种饭店固定时段的优惠券，以及上网上到处淘便宜货，经常到大商场，可名牌衣饰不打5折就不买。你看看这群人，活得有多分裂。

韩晔说，唉，现在像我这样的人，更没心情讲究那么多啦。

丈夫说，就是，有什么可讲究的，儿子讲究就够了。从现在起，儿子每一步都得讲究，事事做到最好，将来才能适应激烈竞争的社会，否则就得去天桥上给人擦鞋。

韩晔说，放你的心吧，我儿子再差也比你强十倍。

丈夫说，快睡吧，都几点了。

第二天，韩晔给办公室提交了一份辞职信，之后，来见黎春桦。黎春桦说，你疯了吧。韩晔说，你好自为之吧。如果旁边有人，一定会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些端倪来，由此以为，她和黎春桦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事实上，也许是因为她俩合作太长时间了，有某种默契是旁人无法猜度的。

黎春桦走过来，抚着韩晔的肩膀说，是我一手带你出道的，今天，稍微有点不顺利，你就这样负气辞职，一点忍辱负重的心气都没有，怎么成大事。

韩晔说，我一个女人家，从来就没有想成什么大事，我只想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过生活。

她说完这句话，黎春桦突然变得很恼怒，说，韩晔，你走吧，算我白培养了你这么长时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就临阵脱逃，这真是遂了曾荫鸣的意了，釜底抽薪嘛，明摆着的嘛。

韩晔说，黎总，你一个喝了那么多年洋墨水的人，现在怎么满脑子的权力斗争，你想想，你继续在这里干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吗？

韩晔说，我该走了。按照公司规定，辞职要提前一个月提出，否则要扣工资，无所谓了，想扣就扣去吧。

韩晔走的这么决绝，大出人之意料。许多人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认为，混的再好最多做个部门经理，最终也还是这样的下场，所以人心戚戚。

这天，陆天真正在中央党校去拜望一个来此短期进修的某省文化厅厅长，双方基本达成秋天合作搞一场演出的意向，完事后，刚开车从西苑的坡上下来，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是韩晔的老客户了，月底有个活，问愿不愿意接。她把蓝牙耳机别在耳朵上，边开车边说，你为什么不找韩晔呢，对方说，你们公司的靳齐凯说韩晔不当经理了，我就直接找到你了。陆天真就先把事情应承下来。

回公司的路上，陆天真心想，这不能算成自己的业务，得算在韩晔头上。她一想到韩晔，头就大，总觉得自己亏欠她点什么，并且，从心里也对韩晔比较害怕，那么一个强人，闲置在那里，整天对市场部虎视眈眈，憋屈的什么话也不能说，终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等陆天真回到公司，韩晔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她经过时，看见韩晔在整理书，堆得满地都是。等去了趟楼下再回来，韩晔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也没注意，过了一会，赵舒莉给她带来瓶香水，她一闻说，怎么这么熟悉呢，经常在哪儿闻到过，想来想去，她用手指头轻轻的指了下隔壁，赵舒莉点点头。陆天真就笑着说，咱这鼻子还算灵敏吧。赵舒莉说，嗯，比狗差点儿，丫以后再闻不到韩晔的香水了吧，陆天真皱了皱鼻子，回头透过磨砂玻璃看隔壁的办公室时，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她走出去，来到韩晔办公室门口，看见里面除了办公用具和几本闲书，都没有了。这个狭小的办公室，空的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甚至连往日熟悉的香水味也散尽了。

陆天真倚在门上，首先是失落，然后是庆幸。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小脸呈现出红扑扑的悲悯之色来，但眼神更加灼热了。

回到办公室，陆天真小心翼翼地坐着，好像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她想找人说说心事，可是查了一遍MSN，没有一个人可堪交心。

这时候，李嘉龙噌地冒出来，给了一个笑脸。她没理。又发了个恭贺新禧的动画，她象征性地还以笑脸，然后说，忙中。对方就不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