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中午，陆天真正在餐厅一个人吃炸酱面。郝冬至端着一份荷叶炒饭过来了。天真，我们公司的猎头最近帮我挖个了广大科技市场部的副经理，听说人很厉害。我刚才打电话问曾总，可否想办法挖过来，曾总想也没想说，挖他干什么，我们可不能挖甲方的墙角，让甲方领导知道了，我们会死得很惨。

广大科技？这个人叫什么，能不能帮约见一下呢？陆天真说，我们现在和广大科技在谈个项目，你帮帮我，一定想办法让我见一次吧。我请你吃大餐，你说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郝冬至说，不好吧，让曾总知道了会生气的。

见陆天真盯着自己，她说，好吧，我试试看，到时候，你假装面试他一下就得了，曾总要知道了，别说我约得啊。

两天后，郝冬至把广大科技市场部副经理黄斯湫领进了绿色光线的会议室。

30出头的黄斯湫看起来就是位非常职业的经理人。他的头发一丝不乱，穿浅棕色的西服，里面一件藕荷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下巴新剃了，铁青中泛着几分柔和。

陆天真的问题是：1、您与公关公司一般是怎么合作的，他们服务的水平你怎么评判？ 2、你怎么看现在这个IT市场？3、你是如何理解公关行业的？4、你认为我们应制造出怎样的差异化服务，才能与其他公关公司抗衡？

黄斯湫说，广大科技作为一家全国IT企业的领头羊，对于公关公司的要求，简单而言就是8个字：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大部分时候，公关公司干的都是锦上添花的事，这时候广大科技市场部衡量他们的标准一般是细节，细节为王。一次活动，请了多少媒体实际到了多少，来了的媒体哪些是核心媒体，他们是否换了新的记者，新的记者素养怎样，这个媒体内部是否有新的人事变动；没有来的媒体会议中途有没有发新闻通稿过去，有没有给对方参加视频直播和电话提问的路径等等。

他接着说，除了日常宣传活动，公关公司协助销售部门包装新产品也是要求非常见功底的。比如，广大科技新推出一款超薄、便携式的笔记本电脑，怎样包装它呢？就要赋予它一种全新的理念，最好是一种生活态度，就像宜家一样，用那里的东西能彰显一种生活品质。你看看世界上卖的好的那些奢侈品，很多人不在意它们的功能如何，只是在意品牌和品牌背后的故事和历史底蕴。其实，卖产品也是一样，功夫都在产品之外。现在的IT市场竞争非常激烈，很多产品已经接近快速消费品，一款新产品的销售寿命非常短暂，一般上市两年如没好的表现就要被市场淘汰。这种情况下，谁吸引了消费者的眼球，谁就获得了市场。从这个层面上，公关公司的作用其实非常大，尤其是本土化的公关公司，他们更了解本国国民的消费喜好，更懂得利用事件和口碑去营销，懂得通过操控舆论的方向来影响消费者的钱包。这方面，以前一直是广大科技的一个弱项。所以，这次才让三个子公司分别寻找合适的公关公司。

即使这样的侃侃而谈，这个人也是内敛的，他的目光里深藏几分逼人的光芒，加之他专业的分析和对行业深刻的了解，让陆天真不由有几分心虚。

黄斯湫显然是看出了陆天真的用意。因为她完全不像一个面试官在问问题，更像是找到了一位非常需要的幕僚，急急切切地把要解决的问题一股脑儿扔出去，然后又焦急万分地等着答案。

陆天真问，你为什么想离开广大科技呢？

话出口后又后悔了，陆天真拿不准，像这种猎头找的人，总是和普通来应聘的人不一样啊，不知道可不可以随便问这类问题。

黄斯湫说，广大科技是全国有名的IT企业，公司业绩也非常好，但里面的机制和国企非常像，像我这种人，在这种地方并不适合长期呆着。

黄斯湫反问，你们公司是不是要应标广大科技的项目啊？

冷不丁切入了主题，让陆天真反倒有点乱了手脚。

陆天真说，嗯，是啊，我们有这个打算。听说竞争对手很多，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优势。

黄斯湫说，你们的优势只有一条，就是本土化。刚才我说了锦上添花，没说雪中送炭。对于广大这样拥有几万员工的上市公司而言，公关公司对他们最重要的是后面4个字。公司业绩飞速上升、声誉如日中天时，每天几乎都会有几十家媒体来电要求专访，每天都会有上百篇正面的报道，我们办公室专门有一间屋子，天天都堆放着全国各地报刊社寄来的样报样刊样片。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人会挨个翻看的，因为这是正常的，应该的。但是，一旦出现了公司负面，一件小小的事情老板天天都会上网亲自盯着看。现在这个社会太可怕，网上一篇小小的产品质量投诉信，被某家媒体挖掘刊登出来，再被另外几家转载，事情就闹大了，那些天天把你吹捧上天的媒体纷纷开始幸灾乐祸起来，一窝蜂地找你的不是，再加进几个所谓业界评论家来打打口水仗，这就热闹了。老板该吃饭不香，睡觉不宁了。

黄斯湫说，当然，后面一种情况是我们非常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是发现小苗头的时候，就迅速将其扑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其中牵涉到媒体关系、业界关系、政府关系，甚至必要时公司要掏出一大笔应急作费用，广告费投放到相对难缠的个别媒体。这个过程，那些外资的公关公司很难搞定，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和他们说了多少次，和一流媒体搞关系，要把热线部的领导算进去，而且要重点公关，但他们就是没什么大的进展，说到底还是中国国情不够熟悉。

黄斯湫的一番言论，让陆天真对广大科技这个项目的想法也顿时明朗起来。黄斯湫说话时，每隔一两分钟就假装翻玩手机盖，其实是下意识地怕有人来了短信他没看到；估计10分钟接不到短信，他就坐立不安。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在紧张繁忙的惯性中沦为了工作狂。

黄斯湫问，请问您贵姓？还有什么问题呢？

哦，谢谢你，我没什么了，有意向的话，我们老总会让通知你过来见面的。一会要找你。

那我先走了，认识您很高兴。黄斯湫彬彬有礼地走出了会议室，陆天真送了出去。

好半天，她才回想过来，这都是郝冬至帮的忙。这个刻板的人在她心中一时变得可亲起来。

九 颜色革命刚开始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陆天真每天忙着工作，她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搞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但就是按捺不住的想施展自己的本领，以至于晨昏颠倒，丢三拉四，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有一天上班途中，她突然发现街道两旁出现了迎春花，星星点点的。这让她心情大好。她把车停在路旁，跳下去，鼻子凑过去，使劲闻，闻到了久违的芳香，那种直沁入骨髓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这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阿姨，不要摘花啊。她回头，一个年轻的母亲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个小男孩正看着她，小脸很严肃的样子，簇着眉，嘴角翘起。陆天真呵呵笑了，笑出了眼泪，她蹲下来，摸着男孩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阿姨不是摘花，是闻花呐，你要不要闻一下，特香，可好闻呢。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跌跌撞撞跑过去凑上鼻子。够不着，用手去拉枝条，被刺了一下，触电一样缩回来，委屈地看着妈妈。这时候，他妈妈笑了，笑容里洋溢着明媚的春光。陆天真发现，这位母亲竟是一个聋哑人。她向孩子做着手势，那么安静。阳光下，花丛中，那么柔软的一个小孩子和他安详而漂亮的母亲，母亲做着手势，每个手势都是爱意。陆天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