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激烈的交火中,佛爷带着一班将中弹的战友背到了公路上,在特遣队的帮助下,大家纷纷上了汽车,苏小垛哭嚎着被佛爷按在车里,在那个平常而又惨烈的凶夜,湛江来看着车队飞驰而去,耳边依稀还回荡着苏小垛凄厉的呼唤。
之后,湛江来及杨源立等六条汉子,在这个不知名的低洼地区压下了第一波冲击,原先俘虏的敌方士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他们坚守了半个小时之后,敌人的第二波冲锋在半途折了回去,杨源立细察了战士们的情况后,靠在湛江来身边说:“死守不是办法,我们弹药有限,得想法子边打边撤,拖也把他们拖死在林子里。”
湛江来将一枚枚子丨弹丨压进弹仓,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帮犊子机动能力强,敢到这里撒野肯定有自己的退路,如果现在撤的话,凭他们的四个轮子早晚能撵上车队。”接着他看了看坦克,续道:“叫人去里面看看,能卸的就卸了,我们再坚守个把小时他们就没危险了。”
杨源立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搭上湛江来的手,说:“兄弟,我们是战友对吗?”
湛江来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说道:“别搞的那么没劲,咱死不了。”
随后两人在相视中各怀着心思笑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山林中颇显得几分突兀。杨源立亲自带人检视了坦克后,竟然把炮塔转了过去,这个原国民党宪兵精锐调准炮口后,在阴森诡异的山林中,稀稀松松的散兵又靠了上来。
杨源立打了一炮,死寂的冬夜又掀起阵阵枪声。对于联军来说,这一次的冲锋格外凶猛,不到十五分钟,敌人的前锋便扎进了滑坡!敌众我寡下,三班的战士和敌人拧在了一起。
湛江来端着波波沙扫着如蝗的敌兵,在弹盘打尽后又操起步枪射击,直到汹涌的敌兵近在咫尺,他嘶吼间操着步枪迎上去与敌人翻滚在雪地上,后续扑上来的敌兵将他踹翻在地,湛江来掏出盒子炮顶在敌兵的胸膛打了一梭子,接着又操起步枪和敌人混战在一处。
步枪打折了,他拎着刺刀一瘸一拐地去掏身上的手榴弹,一个南朝鲜士兵挽着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地上,湛江来在雪地中呛了好几口雪,挣扎地抬起头时,寒光闪闪的刺刀扎了下来!他用手掌托上刺刀,刺穿掌心的痛楚让他撕心裂肺,他流着眼泪咬住敌人手腕,像头原始的野兽将他们一一掀翻,手中的刺刀四处扎着敌人的躯体,血光四溅下,在浓重的呵气中他咆哮着冲到滑坡,扑在机枪上压制后续冲来的敌兵。
杨源立在坦克中激射着枪弹,在三班誓死抵抗下,敌人的第二波冲锋结束了,那些冲锋的敌兵发疯一样逃了回去,他们不知道一支小小的运输队为何要这样抵抗,以至于一百多人的敌军连队在日出之前都没有再发起有规模的冲锋。
三班的战士在之后的交火中全部牺牲,杨源立背着奄奄一息的湛江来边打边撤,在清晨的时候,两人在山林中迷了路,在走过一道雪坡的时候,两人踏破了埋在雪里的松枝,翻滚着跌下六十多米的山坡。
山上的追缴部队向下开了几枪后,便转过头不知所踪。杨源立跌得满脸都是血,他爬着凑近湛江来,此刻的湛江来伤痕累累,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从口中涌出了股股鲜血。
“老弟别说话!哥明白!”
等把湛江来拖到一个浅显的山洞后,杨源立扒开湛江来的棉袄才发现不仅是左手上的刀伤,胳膊也中了一枪。
杨源立皱着眉头把他抱在怀里,说:“鬼子在上面,老哥等会背你出去,你可千万挺住喽!”
此刻的湛江来失血过多,新伤加旧伤已经一条腿迈进阎王殿了,他嘴里吐着血沫子,紧紧攥住杨源立的棉袄,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日记……是你……还给我的……”
杨源立紧咬着腮帮,握住湛江来的手说:“不错,是我还给你的。在德川追鬼子回来后,我在被你爆破了的工事捡到的。”
湛江来紧紧盯着杨源立,咳着鲜血说:“你……就是九虎头……”
杨源立叹了一口气,说:“老弟,我确实看了你的日记,可是我真的怀疑,事隔十多年你怎么就肯定这个叛徒就在朝鲜?我看苏大夫说的不假,你确实是疯了。”
“我没疯。”湛江来颤抖着支撑起身子,像摇摇欲坠的山石,他掏出驳壳枪顶在杨源立头上,也不知道是痛彻心扉的汗珠还是冤屈的眼泪,此刻在他的双目中缓缓流了下来。
“你……是九虎头。”
“凭什么?”
“因为只有你能带着一个营拖住半个师团!你就是那个营长!”
这一声嘶吼过后,山洞里静悄悄的,杨源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望着湛江来口中不停涌出的鲜血,一把握住枪管说:“如果是为了当初那场战役欠下的债,你可以把我毙了,我姓杨的不在乎枪子,可是你不能冤枉我!”
湛江来呛着鲜血笑了:“你不是说没杀过自己人吗?冤枉这俩字你他妈也敢说出来?十年了!我不是人不是鬼地找了你整整十年!”说着他戳开枪保险,续道:“一枪下去,一了百了!”
“老弟,你真的没疯?”
“我没疯!”
“那你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