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把事闹大了,本来磨盘要捏死书里乖就没人敢拦,这一刻湛江来又参和进来,那些湛连的老兵油子可就不干了,41式、黄油哆嗦枪、三八盖子可就一起拉响了。
书里乖一看这架势,“哎呀”一声就哭了,他脖子被磨盘攥着呢,嗓子可没哑,他哭道:“我说连长我的爷啊!多大点事啊!你就让磨盘削我一顿能咋个!难不成他真要捏死我撒!”
磨盘一瞅也懵了,脑子清醒了一大半,当初他是豁出去了,可是湛江来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真服气的人,要是真弄出人命,那还叫个人了?他立马松开了书里乖,苦着脸说:“连长!这没你的事我自己扛!”
没等湛江来回话,警卫连的连长,也就是那个粉头粉脑的小子可就怒了:“你们是土匪还是革命战士!啊?纪律是铁打的!没人例外!都给我绑了!”
可是枪口都对着呢,说绑就绑谁敢动弹啊;这时老宋从人堆里挤出来了,他挥开搀扶他的枪嘎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蹲在地上。
“俺的祖宗们啊,求求你们让俺多活几天行不行?把枪都给俺放下!”
湛江来一看老宋疼的直弯腰,本来刚才挺高兴的,这下倒闯了祸了,他倒洒脱的很,把枪收回腰里就举起手,磨盘一看也立马抬起手,还转了一圈。
警卫连连长二话不说,上去就卸了他们的装备,将两人连带书里乖捆了押回办事处。
老宋望着三人的背影,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这个时候石法义带人捧着棉被跑过来,他哪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脸惊讶地瞅着远去的湛江来,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老宋早就知道他是谁了,捂着伤口倍感窝囊!气道:“咋了?掉脑袋了!”说完就径直奔向了卫生院。
等他到了卫生院才知道,老油醋只不过是口里噎了块小石子,当初送来时就清理了口腔,可能是塞在牙床后没看见,这些时日忙着接受伤员,所以才一时大意险些让他憋死过去。
老宋等人是足足陪了三个钟头,老油醋才转危为安,待到他们出去时,正看见团长的吉普车横着杀来,瞧那风尘仆仆的样子,该是火冒三丈了。
三三八团团长老朱甫入后勤办事处,就将胯枪和皮带劈在了桌案上,他踱来踱去,指着对面的湛江来就吼开了:“瞅瞅你!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当自己还是东北时候的活阎王?十来年了,脾气一丁点都没改!倔得跟头驴似的!怎么?警卫同志是你阶级敌人了?你要主持批斗了?组织纪律都抛在九霄云外了?没你这么护犊子的!”
接着挥挥手,将屋里的人撵了出去,等人散尽后,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随后叹道:“我说老湛,我求求你给个脸行不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第二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你跟我来这套犯得着么!现在闹大了,我不来白参谋长就得来,他要是过来你就是没跑了,咱也不说旁的!你说吧,要多少人?”
湛江来乐了,说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你别当我是后娘养的,瞧见没有,再不给我补充兵源,甭说你老部下不干了,就是我也要交械了。”
老朱苦笑道:“你这油脑袋谁也掰不过,跟我来这套借力打力,闹这事就是给我看呢,咱是老战友了,半斤对八两谁都明白,不过说实在的,只有一个排能调给你。”
湛江来摇摇头,说:“一个排不够,你把刚才那个警卫连调给我。”
老朱一听,这家伙还记起仇了,便一摆手说道:“不行,一个排都便宜你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条件。”
湛江来微微皱眉,哑然道:“咋?旱地里拔葱,要掉我膀子?”
老朱笑了,点点头说:“第二次战役是场逆转之战,我得借你的人,军侦察科的张魁印瞄上你家的宋剑平了,他点了名,包括老宋在内,马传东、周梁这三个人必须调给他。”
马传东就是磨盘,而周梁则是扯火闪。
湛江来一听就急了!这三个人全是他的宝贝疙瘩,那可是千里挑一的老兵,他哪舍得啊。
“真那么重要?”他不甘的追问。
老朱点点头,随后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是一点,另一点就是你要在这里安生一个月,纪律就是纪律,你这么闹,老白那里就不好交代,兄弟我是人至义尽了,你老实在这里趴着好了。”
“王八蛋!”
湛江来心里这么骂着,忽然感觉到原先将计就计的圈套轻易地就被老朱破解了,给了他一批生兵蛋子让他在这里养着,然后调走他手里的大小王,这不是彻底被玩了么!
“我说老朱,事后你得把他们还给我。”
老朱拿起桌上的胯枪和皮带,向外招呼一声便哼着小曲走了。
湛江来看他上了车扬长而去,心里这个堵啊!他一拍桌子,门外的枪嘎子就进来了,他把一壶水全灌进肚子里,扯开破锣嗓子吼道:“湛连的!夜间演习!”
当时在这个村里,所谓的夜间演习就是防空防化防渗透,折腾是避免不了了,可湛江来这一肚子气,不撒在他们身上又能撒在哪呢?他虽然也是受罚之身,但实则上已经是全村驻军保卫力量的最高指挥员,原先驻扎在这里的警卫连连夜就被一一二师调走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湛连从村南口集结归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霜气,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只能瞧见脚面,老宋拍着手笑道:“这才像革命队伍嘛,千锤百炼!无往不胜!好,好哇!”
那些老兵真是窝囊死了,将凌厉的眼神全瞄向了书里乖。
他知道自己不是人,轻轻拍了一下嘴巴就要去他的“刑场”,原来当初闹事的三个家伙,磨盘是帮村里砍过冬的柴火,湛江来喂喂少的可怜的家禽,书里乖呢,则派到了村里的伙头厨房,天天解决部队的吃饭问题。
老宋看他悻悻的走,就招呼他回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文书,干咳后说道:“俺们连啊!入朝以来经历了严峻考验,终于得到了广大师团的认可,上级呢,鉴于俺们在战役中表现突出,充分发挥了俺党俺军优良的作战传统,认真而顽强地战斗在最前线,特记集体三等功一次!”
说完自己噼里啪啦地鼓掌,湛连的家伙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也只好隔着棉手闷子拍动着手掌。
老宋挥挥手,然后叉着腰继续说道:“现在呀,大战当前,俺们的战士想家了!这是情有可原地!上级呢,考虑到革命战士焦虑地情绪,特别为此派来了家乡的慰问团!”
这话说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哄子蛋举手道:“黄梅戏有的没?我那个喜欢啊!”
“二人转!报告组织我们要二人转!”
“梆子!河北梆子!”
这下你一句我一句就开锅了,几个朝鲜百姓从屋里出来,披着棉袄打着哈且直摇头。
老宋让大家压低声音,说:“这个组织上安排的事,俺也不太清楚,不过今天午后,所有人到垛子场集合,俺们啊,要照相!”
湛连的一听就懵了,有的长这么大也没照过,三三两两的就嘀咕开了。老宋又说:“给你们一上午时间足够啦!把家伙事儿都放下,把脖子都洗干净喽,胡子拉擦的也刮了,衣服埋汰的拿宣传科的粉笔戳戳,到时别给俺丢脸!”
佛爷摸着光头,举手说:“秃子不影响革命吧?”
大家一听就全乐趴下了,老宋捂着伤口点点头,说:“要得,只要觉悟高,有毛没毛都要得。”
湛连的老兵们在这一刻兴趣盎然,非是佛爷的最后一句话,而是有的人这辈子都没照过相,心里都喜滋滋的。
等大家散去各忙个的,老宋才寻上湛江来,后者正蹲在地上喂鸡。
“你让他们出去跑了一宿,自己躲在这喂牲口也说不过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