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把古琴当成了领导，但不可能自己大喊“清君侧”，自断生路，顺手抓了个口香糖当替身。古琴也就坡下驴，让自己心中对老公的愧疚和那个无法正实的口香糖一起见鬼去了。

“洗个澡吧，你在这边洗，我去那边。我给你拿套新的毛巾和浴巾。”杨光又开始体贴入微，其实是他自己想洗澡，他每次做完之后必须洗一个澡，不然浑身不自在。

“还是回家吧。”古琴犹豫了一下，尽管知道现在回去老公肯定不在，但刚才那个错误让口香糖承担了，如果再洗澡，仿佛又是一个新的错误。她现在神智清醒，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了，觉得在别的男人家里洗澡是个不道德的行为。

杨光恨不得像哆啦A梦（机器猫叮当）一样，从口袋里再摸出一个能让人马上洗澡的口香糖。可惜他不是，只好忍住身上的不自在，和古琴一起下楼上车。

一路上，杨光一边开车一边瞟着旁边，古琴的神色阴晴不定，显然那个口香糖的分量不足以使她马上恢复平静，弄得他也心神不宁。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首先不可能大包大揽地说：“都怪我太冲动了，就当我是强奸犯吧。”万一古琴像刚才口香糖一样顺着话就往下说，那就不好收拾了。

也不可能说：“都怪我太激动了，来得太快，没顾及你的感受。”本来她现在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现在还去提醒人家冒了那么大风险一无所获，完全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更不可能说：“我会为你负责的。”这话可能有三个后果，一是古琴愿意与老公分开，让你负责到底，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二是反问“你怎么负责”，属于女人那种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之一；最后是古琴仰天长笑，像有部日本片子里演的那样，男女完事之后，男的突然跳下床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说“我会为你负责的”，等他抬头一看，女的早就穿好衣服走了。

杨光在脑子里乱转着弯儿，不敢吱一声儿。古琴那边虽然也保持沉默，心里却也全不是滋味儿。

虽然老公日渐冷淡，但还没讨厌到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这相当于是动用核武器。只是陷入冷战，常规战争都没开打，冷不防就扔出一个原子弹，完全说不过去。

自己对这个人虽然也有好感，但进展太快。她这样的年龄和她这样的身份，使之成为一个传统的女人，需要一段时间来让自己说服自己。

如同老派的日本围棋，每盘都必须经过布局、中盘、收官这样的步骤，才是完整的棋局，否则会视之为大逆不道。她和杨光就像下了一盘韩国围棋，刚刚开局就直接决一生死。

虽然韩国人在黑白世界战果辉煌，但顽固的日本人还是非常看不起他们的棋，认为自己的才是“棋道”，韩国人不过是邪魔歪道而已，就算胜利了也不足为傲。

生于1970年代的女人，更像一盘古典的日本围棋，如果某个步骤没有走到，就会陷入道德的自责中。1980年代的女人，应该说是女生，明显更加“哈韩”，可以直接进入状态，很多步骤都会被她们视为繁文缛节而将其省略。

古琴的感觉就像日本围棋高手才在棋盘上落下了四个子，就直接杀得天昏地暗，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甚至隐隐觉得没有得到快感，反而能让自己心头坦然一些。杨光的进入，约等于简单的物理运动，如果自己有了快感，那就是化学反应了，更加不可饶恕。

终于到了楼下，古琴说了声“再见”就下了车。杨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一肚子的话没敢说出口，感觉心里憋得难受。

但又不好给任何人打电话，他暂时不想把这件事让任何人知道，以往在得手之后的成就感这一次完全体会不到。

以前他在带刚认识的人回家之前都会给几个死党群发短信，将对方的手机号码等情况发布出去，说万一遇到放鸽子的或者更加不幸的事，让他们替自己报仇。怕某个人不小心将短信删了，所以群发几个，万一被绑架了，还可以拿这个来和绑匪讨价还价，尽可能留条小命。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有炫耀的意思，有一段捷报频传，弄得那几个死党也人心惶惶。

忙着做生意的傅恒首先熬不住了，每次收到短信之后一个小时左右必定会打电话来追问过程，没看到精彩的直播，也要争取收听实况录播。

比尔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每次完事之后就会给杨光打电话，用的是专门的术语：“又接了一单”。

唐伯虎来得最直接，每次收到这样的短信，马上回一个：“当心被撕票。先把财产公证了，写个赠与文件给我，记住是税后。”

第二天杨光就拿着身首分离的范思哲皮带，冲到梨花街世界名店，找老板理论。那个老板他很熟，名叫霍英西，经常自吹是霍英东的远亲，“货都是港澳那边进的，绝对资格。”

这里自然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唐伯虎发现的，自从他的“巴梨香水”暴露以后，所有和他有关的欧盟或者美国在成都的据点全部随之曝光。

他那位导游女友和杨光他们才知道他所有的国际名牌的来源，知道CK的T恤可以30元一件，POLO可以60元一件，奇迹香水可以90元一瓶，阿汤哥在《碟中谍》续集中戴的墨镜可以100元拿下，万宝龙的钱包可以50元带包装……当然还有LV的包，这个要贵一些，从100元到500元都有。

不过唐伯虎坚持说他的外贸货不到他所有东西的一半，而且这一小半绝对是A货，和真品毫无二致，所以才买的，并不是图虚荣。

另一大半基本上都是在美美立诚和仁和买的，“或者是我们老妞儿（成都话：女友或者老婆）托跑国外线路的同事带回来的。”

导游也格外认真地给他作证，说自从“巴梨事件”之后，他基本上从良了，不再到这些地方买东西，都是自己的朋友从国外免税店买的。

杨光他们半信半疑，从他们的语气和表情分辨不出来是唐伯虎从良了，还是她老妞儿下水了。

不管怎样，对他的崇拜之心也打了五折。以前看他满身名牌，又能背诵这些名牌的来历、年代以及创始人的生平，都经常暗恨自己既没有经济实力，又没有文化品位，现在终于放心了一大半。

国际名店里，霍英东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正在给手下小妹狂吹自己的成功秘诀，小小地篡改了一下李嘉诚的名言：“第一是聪明，第二是聪明，第三还是聪明。”他自从知道香港出了个霍英东之后，就觉得自己也和大英帝国爵士有一定的关系，以前从来不看书，后来找了不少传记来看，多少知道了一些名人名言。

两个刚刚从乡下来的小妹听得入神，对他的贵族血统感到格外好奇，对他的身价倒是不大感兴趣，就这么大个铺子，所有的货基本上都在这里摆着呢。

他老婆撇着嘴站在一边，看他们一个主讲两个听众只顾说话，拿起鸡毛掸子不断给那些熠熠生辉的国际名牌掸灰，弄得那三位都灰头土脑的。

霍英西正在灰尘中继续讲述自己的奋斗史，突然看到面色不佳的杨光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从店里买的皮带，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专烧熟人啊？”杨光把皮带递给了霍英西，“你看看，皮带扣掉了，摔得粉碎，你知道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他怕霍英西说是自己使用不当，拒绝修理。

以前在报纸上登过一则新闻：某单身女性买了一个自慰用具，质量有问题，没用两次就断裂了，拿到成人商店去换。售货员大声纠正她：“那是你使用不当，用力过猛，责任自负。”弄得单身女在众目睽睽中羞愤而逃。

杨光决定先声夺人，给这件事的严重性增加一些分量：“昨天和一个绝色约会，基本上都谈得差不多了，突然皮带断了，把我的脸都丢光了。”潜台词是：皮带坏了并不重要，一共才买成一百元钱，不赔也罢，绝色飞了，精神肉体损失难以用数字来衡量，那可是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