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杨光猛地清醒了，连忙把碟子装好，飞奔出设备室，对正在忙着关各种器材的舒拔吼了一句：“你把钥匙还给那个虾子，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我不还，我也不吃。”身后传来舒拔凄惨的叫声。

杨光一上车，习惯性地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唐伯虎打来的，连忙回了过去。

“我把你电话都打爆了……”唐伯虎照样那么夸张。

“三个就爆了？你以为我的手机像你那个那么差啊？只能储存三个来电显示？”杨光知道怎么对付唐伯虎，就是采用高压政策，一定要先声夺人，要不然他就缠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没完没了。

黄泥螺先端了上来，一个小小的碟子，盛着好多颗深青色小巧的黄泥螺。这道菜不像川菜的炒田螺那么香辣，但吃在嘴里有一股特别的甜鲜味儿。而且由于个头比较小，每啜一口在嘴里总觉得意犹未尽，会急不可耐地吃下一个。

老先生去而复返，拿回来一袋茴香豆放在桌上说：“这是给你们的特别赠品。”

古琴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说道：“这就是孔乙己喜欢的东西了。”

杨光跟着说：“那回字的四种写法你还记得吗？”

古琴会心地笑了，说：“当然记得。”

“我不信，还是我示范一下吧。”杨光把右手食指伸到茶杯里蘸了一下，改用普通话装模作样地说：“回字有四种写法，我写给你看。”说着把手指伸到古琴面前鬼画桃符了一番。

古琴被他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

杨光看古琴一直翻来覆去地看那袋茴香豆，便说：“等会儿你就把这袋茴香豆带回家吧。”

古琴迟疑了一下，还是有点惋惜地说：“算了吧，你带回去吧。”

“为什么？”杨光不解。

“我老公这几天在家里，看到又会问半天……”古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杨光正在恨自己多嘴，好在其他的菜陆续端了上来，古琴又开始有说有笑。

她尤其对那个汤年糕情有独钟，把年糕切成片，一张张椭圆型的年糕片，雪白地躺在汤里，里面也加了雪里蕻一样的菜叶，汤里透出一阵阵清香。粘粘的年糕在在汤里一过，也不那么粘牙齿了，嚼在嘴里也有新鲜的菜香，确实是别有风味。

两人一边吃一边交流着杭州一带的风土人情，因为他们都去过而且非常喜欢那里，所以特别投机。

杨光说自己小时候看儿童画报，对三潭映月的传说特别神往，到杭州之后专门到西湖边上租了条木船，让船夫把船划到湖心那三个著名的石头脚边上，本来想去摸一下。可惜已经靠不上去了，因为四周都用铁栏围了起来。

古琴格外兴奋地说：“我小时候也看过那本画报，是说那三个露出水面的石头是香炉的三只脚，打翻了倒立在西湖里面那个故事吧？”

杨光点头称是，古琴有些遗憾地说：“我是和公司同事去的，一大帮人坐的是游艇，从那里一晃而过。还是你会玩，一个人自己租木船划过去，一了儿时的心愿，想着都过瘾。”

杨光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游的西湖，他当时正和一个国航的空姐打得火热，去杭州出差，空姐有免票的指标，也跟了过去，专门去吃西湖醋鱼。当然这些不能说，他哼哼了几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两人越聊越投机，忘记了时间，一顿饭吃成了年饭。

中间唐伯虎两次打电话过来催促，最后说：“在天府广场的欧洲房子已经坐好了，速来。”

唐伯虎选地方很讲究，他自己掏钱的时候就会对川西民居非常感兴趣，在宽巷子窄巷子喝五元一杯的茶；轮到别人掏钱的时候马上就喜欢异国情调了，不是欧洲房子就是圣陶沙，最起码也是老树咖啡。

吃完饭，杨光叫了声“买单”就伸手摸钱包。

古琴摆了摆手说：“今天我买单吧，难得吃到一次绍兴菜，而且聊天聊得那么高兴。”

杨光一挥手，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花过女人一分钱，更不会让女人请客吃饭。”

一听这话，古琴突然抓住他的手说：“这样更好，今天一定要我请客，你就会永远记住我是惟一请你吃饭的女人。”

杨光一愣，本来想再争几句，抬头一看她目光很坚决，不知怎的，能说会道的他突然泄了气，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等会儿喝茶不是该你请吗？”古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听到了刚刚电话里的内容。

这样一来，杨光再也无法和古琴争辩了，只有任由她买了单。

“你就会永远记住我是惟一请你吃饭的女人”，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让杨光灵魂出窍，有些魂不守舍，在开车去欧洲房子的路上，脑子里不断重复古琴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调，如同DVD机按了分段重复播放键，无休无止。

而且古琴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他明显感到古琴的手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细皮嫩肉的，手指有些粗糙，想问怎么回事，直接问肯定太唐突了，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走多远，倒是古琴突然叫了一声：“哎呀，那袋茴香豆忘记拿了。”

杨光淡淡一笑，“我记着的，但我故意没拿。”

“为什么？”古琴很诧异，“你可以拿回家自己吃啊，又不用加工，跟零食一样。”

“没什么，你不能带回家的东西，我也不想带回去。”杨光说得很坚决，一如古琴刚才争着买单的样子。

古琴一听，马上陷入了沉默。

杨光早就想好了安慰她的话，轻柔地说：“我知道这么一说你肯定不太好受，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不管你在其他地方过得怎么样，反正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给你快乐。所以，那袋让你不快乐的茴香豆，不拿也罢，拿回去我也不会高兴的。”

副座上的古琴身子震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说：“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太好，我经常要帮妈妈干活。后来考上大学，上学的时候交了男朋友，也就是现在的老公，一毕业就结婚了。一开始他对我也不错……”

说到这里，古琴又开始长时间的静默。

“马上要看到唐伯虎那个白痴了，肯定很好玩。”杨光连忙转移话题，“我本来想吃完饭到我家去看我的奥斯卡电影和歌曲呢。”

“呵呵，你们这一帮人都挺会闹的。”古琴果然轻松起来，“是我告诉张老师我们在一起吃饭的，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杨光笑得灿烂，心里早把唐伯虎和张老师两人定性为“一对狗男女”了，“自己不干好事，倒来搅我的好事。”

欧洲房子很快到了，老板据说曾经留学欧洲，会德语，其咖啡、西餐和糕点都做得相当有水准，堪称成都最好的西式餐饮店之一。

一共开了三家，一家在玉林，近邻新玉林茶楼和大印象书屋。另一家在锦官新城大门口。因为它们的存在，芳草街和锦官新城一带的档次都提高了不少。

还有一家就是唐伯虎他们先到了的天府光场摩尔百胜楼上，这里的店堂比玉林店大得多，还有一个小跃层，四周是明亮的落底式玻璃窗，可以鸟瞰天府广场夜景。

它同旁边经常上演高雅演出的锦城艺术宫，还有专门经营正宗名牌服饰的仁和春天百货，构成了一道大气恢弘的时尚风景线。

有的人以文名，有的文以人名。有欧洲房子存在的地方，都能提升四周的档次，也不知道是欧洲房子沾了周围的光，还是周围沾了欧洲房子的光。

杨光和古琴一进门，就看到唐伯虎一张老脸笑得稀烂，这家伙当仁不让地占据了靠天府广场一侧的落地窗边位置，这里视野分外开阔，但位置很少，要占领非常难得。

“坐，坐，”唐伯虎一副对这里熟门熟路的样子，把刚刚进来时对张老师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每次来都坐这里，今天来之前专门打电话预定了的，不然肯定被别人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