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古琴连忙解释，“我平时喜欢安静一点，但偶尔出来闹一下也很好啊，能够彻底放松。你们能说会道，都挺会逗人开心的，和你们一起只有一点，就是老得更快。”

“为什么？”杨光问。

“你们太会说笑了，女人笑多了脸上皱纹会多的。”古琴笑道。

杨光这才放下心来，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安静，我家里配了很好的音响和家庭影院，没事就一个人在家里，听听音乐，看看大片，那种感觉才叫舒服。”

“哦？”古琴又是刮目相看的样子，“我看你那么能闹，以为你夜夜笙歌呢。”

“哪里啊？”杨光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才是真的呢。我也是偶尔闹一下，都是和非常熟的朋友们。工作都很累，出来闹一下可以睡个好觉，第二天精神好。”

其实他这些话都是说给古琴听的，新闻系统基本上属于自由职业，他每天下午才上班，典型的夜猫子，和朝九晚五加班如同家常便饭的外企是完全不同的。

新闻单位和其他行业一样，同事之间也会有矛盾，记者之间最有可能引发矛盾的就是“抢口岸”。记者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口岸”，也有“黄金口岸”和“清水衙门”。

“口岸”也和社会大环境紧紧挂钩。

跑领导的最风光，写了稿子没有人敢枪毙，回到单位口气就像领导亲临，张口闭口“某书记要求全文照发”，报社领导也不敢吭气儿，难道你还真打电话去问是不是领导这么说的？

稿子好发但却不一定能办事，毕竟领导日理万机，难道仗着跑了几年，领导跟前混了个脸熟，你买的皮鞋穿了一天就断帮，能跑去找书记市长帮你换双新的？

这就得找跑工商的，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但工商属于政府部门，红包不多，舍得给记者发大红包的还是近年效益很好的电信或者房产之类的行业，隔三岔五有广告要上，关系好就直接交给记者做了，这钱就来得更多更容易。

曾经有大学没毕业的实习生在经济新闻部，跟着所有的记者跑，都是最敢发红包的部门，而且这些部门发红包不定人头，只认来了多少人。实习生一个月领了一万多元红包，因为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差点精神崩溃。

有的骗子留了心，专门在各大酒店大堂看新闻发布会的牌子，然后冒充记者去领红包，月收入不菲，被抓住曝光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有钱也不是万能的，如果开车违章被丨警丨察抓住了，总不可能当街行贿吧？这就需要跑公丨安丨的记者出面了，关系好的电话解决，或者批条子，“某某局长，我同事开车不小心违章，鉴于其第一次犯错，希望给一个改正的机会。”然后签名，就可以提驾照了，派头大得不得了。

当然你可以不开车，你的孩子总要上学吧？想不想读好的学校？那就得找跑“教育口”的记者。前两年还有人抗议读好学校要交“建设费”，现在没人闹了，因为你有钱也不一定交得出去。一到了开学前，名校的校长们就集体失踪，没有人引荐，你手上的钱就和纸没区别。

看球赛，当然得找体育记者。前几年甲A火爆异常，足球记者跟着风光，经常走在大街上看人最多的时候拿出手机打电话：“全兴俱乐部哇？你们还有保留的票没有？帮我留两张，一个朋友要，我喊他来取嘛。”当然这个电话千万不能在成都市体育中心门口打，不然那里辛苦几昼夜排队买票的球迷肯定当场将其暴打一顿。

风水轮流转，假球黑哨赌球害了联赛，只有第一批职业化的队员富了起来，泡美女开名车住豪宅打高尔夫，个个都是成功人士的样子。可惜体育比赛这两年不吃香了，老板和球迷都不愿意继续当冤大头，后面队员的就越来越沦落为工薪阶层，球票倒贴钱也送不出去。

现在是娱乐明星受追捧，该轮到文娱记者大声打电话了：“演出中心啊？刘德华演唱会十张票，一张也不能少，不然我直接找华仔说一声。”

记者的“口岸”就是各自的饭碗，须得看紧端牢，有的人不守规矩，跨口岸抢新闻，或者有的新闻是多个部门联合行动，这往往是引发记者间矛盾的根源。

年轻记者一般不敢越雷池半步，战战兢兢地守住自己的口岸，老记者如唐伯虎之类为老不尊的，不光自己的口岸宁可烂掉也不让别人染指，还涎着脸把别人的新闻跑了，红包领了，关系接管了，还硬说是“帮忙”。

杨光每个月早早地完成任务就及时抽身享受生活，从不多吃多占，乐得自在。他有的是时间，但听古琴的话里，好像是比较忙的样子，也就装得很辛苦。

古琴果然信以为真，说：“我也很少有空，饭都是在公司吃了，经常需要加班。晚上还要上外语课，今天都是老师临时有事不来，我才能出来玩一下呢。”

“你还需要学习吗？”杨光说，“你的英语口音很纯正呢，我们外语专业的好多都比不上。”

“我在学法语。”古琴说。

“哦，”杨光一愣，只恨自己没有多学几句法语，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真不假，只得讪讪到问了一句：“你们公司法国人多吗？”

“不是，我想通过技术移民到加拿大，分数差了一些，如果法语过关的话，可以加分，就够了。”古琴补充道，“如果有你那么高的学历，也足够了，只恨自己当初没多学点东西。”

这下两个人都有恨事了，而且都是恨自己学的东西太少。

杨光的恨只是一闪而过，在古琴的提醒下，他找回了“北大硕士”的感觉，有些惊喜地说：“我也正在办移民手续呢，分数倒是够了，可惜一个人出去太冷清。如果有你这样的女孩子一起，强强携手，那就好了。”

古琴神色有些不自在，目光闪躲着回答：“那你肯定一下就能办下来了，我还得等法语考试呢。”

“材料已经全部寄出去了，还要等，运气好的半年就走了，一个同学刚刚出去了。我们同学在加拿大的很多，他们都在催我去开同学会呢。在卡尔加里的同学说打双扣三缺一，就等我了。”杨光陪同学去移民公司办过手续，对相关情况了如指掌。他故意避开温哥华渥太华这些大城市，说个卡尔加里，显示自己同学遍布加拿大。

“你们好学校出来的真是让人羡慕。”在加拿大开同学会，古琴听得神往。

“也有等了一年多的，我不着急。”杨光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更不急了，最好等着你一起出去。”

“别别别，”古琴当真了，连忙推辞，“要是耽误了你，我可担当不起。”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杨光歌唱得不好，对歌词却分外敏感，张口就念了出来，“You deserve it（你值得）！”

古琴再能沉得住气，也经不住他连续进攻。她脸一红，说：“幸好我是结了婚的，你这些话如果对小姑娘说，恐怕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了。”

杨光被她一捧，有些飘飘然，听她戳破了结婚的事实，心里又一沉，试探性地问：“你们是两个人同时移民吗？这样分都不够？”

“不是，我一个人先出去。”古琴神色有些黯然。

“不会吧？”杨光夸张地叫了起来，“如果是我，有你这么漂亮的妻子，一分钟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让你一个人到国外的。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多好啊。”

“呵呵，”古琴苦笑了一下，“男人在婚前婚后变化太大了，他当初何尝不是这么说的呢……”

“我不会，”杨光看到古琴的神色，越发地惹人爱怜，忍不住冲口而出，“我从小就崇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不管在中国还是在加拿大，守着心爱的人，守着温暖的小窝，那才是最大的幸福呢。”

古琴有些感动，缓缓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好像现在人人都知道，太流行了，都让它的含义有些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