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本想卖个关子，让他主动向自己询问情报，也让自己这顿饭吃得更加师出有名。没想到杨光对凉拌肺片的兴趣居然超过了古老师，心里叹了口气，眼看他几大筷子下去，一大盘子肺片就快一扫光了，又听老板说是最后一份，连忙拿起筷子加入战团。

唐伯虎食量巨大，长得肥臀大脸，屁股和脸都是圆滚滚的，完全可以交替使用，如果被毁容，把屁股和脸调个个儿，没有人会发觉有异。

杨光经常耻笑他是“海臀”，说他屁股和脸都像大海一样宽阔而且肉多得波澜起伏，完全是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里面那只肥硕的沙皮狗的真人版。

杨光也非善类，吃每顿饭的感觉都像是在中南海赴国宴，只吃菜不吃饭，号称“米不在多，有菜则灵；菜不在精，有肉就行”。他最痛苦就是去北京，每次点完菜之后都会被服务员大妈追问“主食是什么”，经常把他问得一愣一愣的，因为对他来讲主食就是菜。

本来凉拌肺片的分量不小，但经不住这两大“饿人”联手追杀，两三下就被一扫而光，只剩下杨光的筷子还在执着地对着花生和芝麻进行最后的战场清理。

唐伯虎把筷子一搁，冷眼旁观杨光还在红油里围剿作料，意思是这道菜基本上是你吃的，并等着他吃掉最后一颗芝麻之后来问自己古老师到底说了什么。

要放在平时，杨光早就问了，懒得跟他在肠子里进行弯弯绕，但今天他的脑子里全是韦青的事。根本就无暇顾及古老师，反倒弄得唐伯虎有些安捺不住了。

这是他送出那么多花之后第一次没有回音。以前每次都会收到女孩子激动的电话，“太漂亮了”，“你什么时候订的花啊”。他的经验是在上班的时候送过去效果最佳，女人都喜欢生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如果过得好了不让亲朋好友知道，那感觉还不如一个人悄悄地生活得不好。

男人怕衣锦夜行、怕功成名就不返乡，女人怕自己有了新的追求者或者漂亮的礼物不为人知。孔子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如果用新世纪女人的心态来解释，就是“不怕别人不如自己，就怕自己比别人过得好而别人不知道”。

没想到这次却在韦青那里吃了个瘪子，杨光嘴巴里全是肺片，脑子里全是杂念，也就暂时顾不得古老师了。

把唐伯虎弄得暗暗着急，等着热腾腾的粉蒸牛肉一端上来，杨光的筷子又没头没脑地冲将上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先挑明了话题：“昨天叫你过来你怎么不来啊？有个天大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如果“坐井观天”还有一种解释的话，就是唐伯虎的“天大”这个词的含义，他眼里的天也最多井口那么大。“天大”是他的口头禅。“我们报社出了天大的一个事情。”就是他的办公室从三楼搬到了四楼；“我的人生发生了天大的转折。”就是他抽的烟由十元一包的阳光娇子改成了几元一包的红山茶。

杨光早就习惯了他的“天大”，回答道：“说吧，是不是你把古老师干了，发现她是处丨女丨？或者是男扮女装？”这才是他心中的“天大的事情”。

尽管经常遭到杨光核武器式语言的轰击，唐伯虎还是像往常一样表示了巨大的惊诧：“怎么可能啊？”他本来想说如果我和她睡了，怎么可能让你请客啊，一想实在说不出口，连忙改口接着说：“昨天我们在良木缘坐到深夜，一直在等你。”这表示那八十元钱里面考虑了你的因素，相当于缺席审判。

“等我干什么啊？”杨光说，“我说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嘛，音乐我又不懂，跑来也多事。你反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留给你充分表演啊，而且古老师对你的兴趣也比较大。”

“什么啊？你不知道，她是骗我们的，根本不是西大的老师，而是一家五百强企业的总经理秘书。”唐伯虎经不住杨光连续轰炸，主动出卖了“天大的秘密”。

“哦？”杨光对白领丽人比较偏爱，一听马上就站到了古老师一边，“也不算骗吧，在单车道那种地方，第一次认识，人家也没有必要把真实的情况说给你听啊。”

“这还不算完，”唐伯虎抽空夹了一大块粉蒸牛肉到嘴巴里，以便蠕动着大嘴一边继续出卖情报，“她结了婚的，老公是一位知名人士。”一看杨光仍然心不在焉，对粉蒸牛肉的兴趣仍然大过“知名人士”，唐伯虎一咬牙说：“属于跺一下脚成都都要晃三下的那种人。”

“哦？”杨光终于被打动了，“锦江区福布斯前十名还是黑社会排名前十的人啊？”

“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唐伯虎很严肃地压低了声音，真像地下党在传达重要情报了，“他老公属于社会名流，据说身高一米八五以上，帅得来超过F4里面任何一个人，时不时还上电视和报纸呢。我们上次送她回家，那个小区你还记得吧？很高档吧？她家是里面的顶跃，有两百多平米。”

这下听得杨光也有点吃惊，那天就觉得古老师举手投足都有大家风范，没想到来历如此不凡。他问：“这么详细的情况，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这个嘛，”唐伯虎洋洋自得，“我们喝完咖啡后，我送他们回家。大半夜了，突然接到张老师的电话，警告我不要和古老师走得太近了，说她是结了婚的，我一打听，她就全部都说了。手机都差点给我打爆了，幸好我老妞儿不在。”最后一句话提醒杨光注意这个情报不光是八十元的咖啡换来的，还有手机费尚未计入，并且冒了生命危险，精神损失费更加巨大。

“那你的肖邦不是白背了？”杨光笑道。

“无所谓，我本来也喜欢音乐嘛，又不是为她背的。”唐伯虎总能为自己找到台阶下。

“原来是外企高级白领啊。”杨光喃喃自语，“怪不得气质超凡脱俗。”

“张老师还要我也提醒你，不要和古老师，不，她不是老师，叫古琴，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其实张老师只提醒了唐伯虎，但看到杨光突然来了兴趣，唐伯虎一方面处于对朋友的关心，另外一方面怕杨光奋不顾身，万一炸碉堡成功，自己岂不要后悔死？所以把张老师的警告扩大化了。

“那张老师是不是真的老师呢？”杨光看唐伯虎一本正经，连忙转移话题。

“她倒是真的大学老师，还说有空一起去唱歌呢。她和古琴是大学一个学校的。”

“她这么热心干什么啊？背着自己的好朋友打电话警告我们？”杨光突然对古琴有了兴趣，潜意识里站到她这边，觉得张老师出卖了朋友，有些不满。

“人家一片好心嘛。”如同篮球里面的“错位防守”，杨光现在站到了古琴那边，唐伯虎也站到了张老师那边。移形换位，只是一瞬间的事。

“难道我们还会被黑社会追杀啊？”杨光用了“我们”，把早就退缩了的唐伯虎也拉了进来，壮壮胆气。

他知道有个同事曾经和一位成都富豪的女人搞在一起，成天提心吊胆，下夜班都不敢一个人走。有一天大家一起下夜班，突然一量黑色越野车从后面冲了上来，“吱”地一声急刹在街沿边上。那个同事撒腿就跑，狂奔了五十多米才敢回头瞅一眼，看到越野车上下来的人正和另外一个同事热烈握手。原来是车上的人发现了路边的老友，追上来打招呼。他以为是富豪派来的杀手追上门了，白跑了五十米，差点把心脏病吓出来。

“别别别，和我没关系啊。”唐伯虎这种时候机灵得很，“我劝你也别打她的主意了。反正我对她没兴趣了，还是张老师稳当啊。”最后一句话又是别有深意，一方面和古琴、杨光都划清了界限，另外一方面又把张老师据为己有，让杨光不得插手。

杨光听出他的意思，又一想自己这顿饭请得不值。他把情报打听清楚了，转而想追张老师，一下子把当初对古琴的一番热情都算在自己头上。三十块钱都要花那么多心思赖在自己头上，还不如直接说想让自己请客得了，那样反而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