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接着教他：“太难的你也学不会，那你问：米斯特霍顿，What day is tay（今天星期几）？”

老记者冥想良久，突然省悟：“你还是在整我，让我问‘今天是什么’，语法根本不通，我不干。”

这还不算什么，杨光曾经出国采访，带队的老团长是个东北人，副团长来自南方一家新贵报纸。

参观一家国外大报时，对方负责人出来接待，双方礼节性地表示要加强合作。团长大谈现代科技发达了，合作起来也方便，“我们都有传真机嘛，”团长嫌翻译麻烦，直接用仅会的那几句英语对老外说：“传真机，fax，可以互相fax。你fuck我，我fuck你，互相fuck嘛。”

老外听他舌头打转，发音忽而标准，忽而跑调，脸上也跟着阴一阵，晴一阵，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副团长的报纸年收入以亿记，财大气粗，不会像团长一样犯常识性错误。为了显示自己见多识广，他拿着自己的护照让大家传阅，每个人他都要从头翻到尾，然后一遍遍解释：“我的护照都换了好多了，出国太多，你们看，又要盖满了，唉。”

正当大家无比神往的时候，他把护照一收，接着描述在国外的幸福生活，“我在澳门的时候，大胜庄家，全赌场都跟着我下注。在拉斯维加斯，也是这样的情况。我不喜欢赌那些全靠运气的，我基本上都赌21点，和庄家比智慧。”

当天晚上大家众星捧月般把副团长簇拥到当地赌场，副团长也不含糊，直取21点的牌桌，说：“你们跟着我下就行了。”大家一人换了十到五十美元不等的筹码，捧在手里就像捧着全家的身家性命，抖抖索索地想看他赢牌之后再下注。

第一张牌是七，第二张是四，副团长沉着地表示不要了，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让大家打心底里佩服。一开牌他才11点，当然输了，旁边一名赌客看他亮牌之后摇了摇头。回国找人问了之后，杨光才知道11点要什么牌都不会“胀死”，属于必要的牌。

过了一会儿，赌场来了一名工作人员，客气地请副团长离开。副团长大怒：“拉斯维加斯都没人赶我，你……”

工作人员很客气，居然说的是中文，显然中国赌客太多，赌场为了适应那些有中国特色的赌客，会中文的工作人员也增加了。他解释道：“您11点不要，其他的客人都不太高兴。我们绝对不是赶您走，只是他们共同希望您换一桌，要不，我们单独给您开一桌？”

“那怎么行？”副团长一副老江湖的口吻，“我一个人一桌，和庄家一对一，怎么可能赢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杨光等人都巴不得跟着副团长把手中的筹码翻番，“我们和您一起打。”

几圈下来，一帮不会打21点的人乱拳打死老师傅，赌场换了几个发牌手还是输了，大家都赢了，副团长独输几百美元。出了赌场门，夜风一吹，副团长看着兴高采烈的团员们，神色黯然又满怀期待说：“你们赢的钱，刚好等于我输给他们的钱。”

大家一听他似乎在暗示凑钱还给他，连忙都装做没听到，呼啸而去。有位团员生怕副团长重提此事，马上赶到当地红灯区将刚刚赢的钱消费了，并义正辞言地说：“取之于当地，用之于当地。”

中国记者素质，大抵如此。好在马真不知道，不然她肯定不会相信杨光临时急着出差的，因为出差一般都会提前安排好，美国电影《我爱麻烦》中那些记者形象是不会在中国出现的。

杨光知道马真喜欢比较有戏剧性的场面，如果早说好了要出差，再约她出来，成功的机率很小，这么急猴猴地一约，她多半会同意的。

他陪着马真找了一会儿资料，觉得索然无味，说：“要不还是在网上聊天吧，休息一下继续找资料。”

“好啊。”马真听他一说，熟练地打开了聊天室的窗口。她说找资料其实也是托辞，心里早就想到聊天室逛一下了。两个人都想玩一些轻松的东西，但互相端着架子。很像五十年前男女谈恋爱，头三天都冒充有为青年，把知道的各种“斯基”都搬了出来，只谈人生理想。第四天男的撑不下去了，主动承认自己是钳工，这两天通宵背诵名人名言，累坏了。女的长舒一口气，说你早点承认嘛，我也是现背的，头天就想去看电影，这几天白耽误了，都在参观博物馆，明天终于可以不去图书馆了。

杨光本以为自己的提议会遭到抵制，反而被她神速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俯在椅子边上看她聊天。

没聊两句，马真站了起来，对杨光讲：“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聊天功夫，你是搞文字工作的，可是专业选手喔。”

杨光被她的话激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上去，说：“你随便选一个人，马上搞定。”

然后就用鼠标开始指点聊天室里面的人，看到一个叫“CK”的，头像是女的。杨光正准备停下来，马真已经叫了起来：“就这个，CK！”

选中CK之后，杨光为了在马真面前表现一番，施展出浑身解数。他曾经苦练打字技术，英文录入速度高达每分钟360个字符，中文自然也不含糊，在聊天室里正常聊天也经常被系统误认为是刷屏。

谁知道连续搭了几句腔，CK都没有回复。杨光看着写字台前面的镜子里，映射出马真嘴角的微笑，他解释道：“现在上来太晚了，好多人都找到搭档了，就像在舞厅里有了舞伴儿，分不出身了。”话一出口，马真反而笑出了声。

杨光一急，发出了原子丨弹丨：“我在美国曾经采访过Calvin Clein先生，谈到了服装设计方面的创意问题。”他是去过美国，在电视上看到过对CK掌门人的访谈。

这话的杀伤力够大，对方马上回了，但只有两个字：“真的？”

“是的，”杨光横下一条心，“还聊到了他吸丨毒丨的一些问题。”这是他在国内的网站上看到的新闻。“你很喜欢CK品牌吧？”他生怕人家细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

“是啊，你呢？”这次回话字数翻了两番，变成了四个字。

“我很喜欢它的香水，CK one，就是only one，很雅致的味道。”看过埃尔·帕西诺的《闻香识女人》过后，杨光花了不少功夫研究香水，这时心里暗叹：“知识就是力量，这话说得真没错啊。”

“太好了，我也很喜欢呢。”回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

“废话，不喜欢你会用这个名字？而且有几个女人会说自己不喜欢CK啊？”杨光心里想着，手上没有片刻停留，打道：“其实这一款香型的还有kenzo的一款，包装瓶上有一朵玫瑰那种，很浪漫的感觉。”

“这你也知道？很少有男人这么了解香水的。我也很喜欢那一款。”

“喜欢谈不上，其实这一系列我最喜欢的是三宅一生，味道最纯正。”弹指间，杨光已经逐渐掌握主动，他的打字速度尤其令对方惊叹，往往是那边才发出来，瞬息之间，他这边已经回了过去。

那边的身份也逐渐暴露：外地出差来成都的女人，三十左右，外企高级管理人员，住在假日酒店。

马真脸上最初那一丝嘲笑已经变成了有些惊叹的神色，看着两人越聊越近，有些不平地说：“你在这方面倒真是厉害啊？”

杨光手上不停，嘴上也高声喊冤：“是你逼我的啊，我可一点也不想，平时也不怎么上网的。要不，我马上断了。”

“别别别，”马真知道他的冤情有诈，还是很高兴，“继续聊，看你能不能把她约出来，我陪你去见她。”

“算了吧？这么晚了。”杨光口头拒绝，心头还是想在马真面前显示一番，打出：“难得遇到一个聊得这么开心的人，出来一起喝咖啡吧。”约喜欢CK的人，吃串串是肯定不行的，就算对方喜欢串串，也不可能在聊了这种话题之后马上出现在街边的串串摊位上。

“恐怕不行，我明天一大早还有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