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两所名校和这一帮国际友人帮忙，杨光总算第一次感觉自己和马真在交谈中占了些许上风，加上这里又是自己介绍来的，他决定借“主场之利”继续前进。

节目开始，“宋”的表演热情奔放，三名菲律宾女郎不光和声很棒而且伴舞时扭得如同风摆杨柳，到底是来自热带国家的人，夜晚中也能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怎么样？”杨光有些得意，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反问，就等着马真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相反的例子有，小学低年级老师问犯了错误的同学：“你觉得你是好孩子吗？”

“还行吧。”马真偏偏不让他满意，就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回答老师：“我觉得我还过得去。”

“你看他们热情多高啊，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觉，中国演员给人的感觉表演的痕迹太重了，就是为挣钱来的，但他们却有一种对歌舞天生的喜爱。”杨光有些急了。

“但你没觉得他们的热情有些做作吗？”马真还是那么冷静。

杨光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阵，好像马真说的还是有道理，他们灿烂的笑容，他们悠扬的歌声，他们奔放的舞蹈，都流露出过分的痕迹。如果说中国演员有些“不足”的话，他们就是“有余”了。

“过犹不及。”杨光突然想起了孔夫子这句话，却不好说出口，因为这等于承认自己带的地方不是太好，但他看着马真的表情，直到对方也想到了这句话，只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找到了平衡，都不愿意去打破罢了。

其实马真说的是不是对的，他也拿不准，但他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独特的洞察力和对别人的影响力，自己的主场之利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伴着歌声和舞蹈，马真几杯红酒下肚，感觉脸上有些烧，看不到窗外的天色，便偷偷瞟了一眼手表。

杨光看在眼里，连忙说：“马上就有我最喜欢的《泰坦尼克》主题曲，男歌手唱的，别有一番风味，听了我就送你回去。”

马真也很喜欢那首“我心永恒”，一听是那个菲律宾壮汉唱的，顿时来了兴趣，说：“这倒要见识一下了。”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杨光的体贴和细心，自己只是看了一下表，怕不礼貌还是偷偷看的，就被他发现，而且马上就提出送自己走，虽然嘴上不断和自己打仗，心里还是很懂得照顾女孩子的。

想到这里，她一转念：“这家伙嘴巴又甜，懂得也多，还这么体贴，以前还这样对过多少人呢。”想完又笑了，“他这样对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杨光看她要走，自己发挥了半天还是不能留她晚一些，实在是失败，关键是那瓶红酒还没喝多少，红酒又没法存，走得早了损失太大了。他心里暗骂红酒商太吭人，没有卖散装的，又开始盘算是不是临时叫两个人过来“消酒”，反正也浪费了，不如做个人情。

两个人各自说着心里话的时候，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声响起了，绿豆酒廊虽然很大，也在一瞬间就被风笛声所淹没，《泰坦尼克》那著名的场景也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巨大的船头，杰克从身后搂着两臂张开闭着眼睛的萝丝，让她体验飞翔的感觉。

为什么喝酒要到酒吧，这就是答案，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与众不同的感觉，所以大家才甘心情愿付出比超市贵上一倍甚至几倍的价钱，去品尝同样的酒水。这中间的差价，就是为“感觉”付出的代价。

杨光静待音乐响了一会儿，他知道这时候需要品尝一下，冒昧打断马真的感受会让人觉得不快。他还在等待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这里独有的“干冰”。

果然和以往一样，《泰坦尼克》前奏过后，舞台四周喷出阵阵干冰烟雾，弥漫在整个酒廊里，伴随着悠扬的歌声，让人恍然，竟然有了些“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的感觉。

杨光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烟雾一起如同信号弹上天，马上站了起来，挪到马真跟前，弯了弯腰，做了个自认为很帅的手势邀请她跳舞。

马真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面对此景此音，自己也正想跳舞呢，两个人手牵手走进了舞池。

轻歌伴随慢舞，烟雾氤氲，杨光看着眼前的女人，不再是那个和自己唇枪舌剑的强人，反而有了些小鸟依人的感觉。

旁边三三两两也有几对舞伴紧紧依偎着，在烟雾中大家若有若无，气氛更是暧昧。杨光想把马真搂在怀里，又有些不敢，国产电影里女人一耳光打向男人，痛斥“臭流氓”之后拂袖而去的场景太深入人心了。

有些矮小的马真头微微埋着，杨光看不到她的眼神，不敢贸然行动，只是低声对着她的耳朵说：“你知道你很美吗？”这倒也不完全是谎话，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到马真的脸。

马真缓缓抬起了头，轻轻摇了摇，杨光知道她会说“我知道自己是不是美女”或者“我知道我哪里长得好那里长得不好”之类的话，连忙把她搂得稍微紧了一些，又凑到她耳边抢先说道：“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

说完他突然有些后悔，因为这表面上在赞扬马真很可爱，但实际上是在确认马真长得不美丽。

休谟说过：“对女人婚姻的讽刺比对女人性别上的挖苦还要使女人愤怒，哪怕是老处丨女丨。”其实对女人长相上的否定才是最大的打击，哪怕是对自己长相不足有着最清醒认识的女人，也不愿意从别人口里得到证实。

杨光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既可爱又美丽。”

这画蛇添足的一句反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马真仰着脸看着杨光说：“不要拿托尔斯泰的话来评价女人，他没有这个资格。”她本来有点儿气杨光说自己不美丽，又不好直接表达出来，就把气都撒到托老身上去了。

杨光看马真一脸严肃，马上反应过来她对托尔斯泰的熟悉程度不仅仅停留在那几部宏篇巨著上，一定还知道托老头是个**狂人，他的*生活从青春期一直延续到八十多岁，性伴侣包括女仆、女奴、有夫之妇、吉普赛女郎、甚至还有母亲的朋友。他不仅说过有关女人“可爱和美丽”的那句名言，还说过“必须有一个女人，色欲使我片刻不得安宁”，当然更不用提他在给哥哥的信中长舒一口气说自己在Ji院染上的性病“终于治好了”。

杨光心里大骂托尔斯泰老不正经，让自己也遭受了牵连，想换一个正气凛然的人物来扭转乾坤，雷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这种时候显然用不上；保尔·柯察金？“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这还没开始呢，回首什么啊？黄继光、容国团、王进喜、内森·黑尔、亚伯拉罕·林肯……一个个闪亮的名字都飞速地转过，但没有一个能在这时候弥补托老头带来的巨大损失，最后还是马真救了他。

看他神色不定，马真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重了点儿，想缓和一下气氛，笑道：“你愣什么神啊？”

“啊？”杨光终于从伟人的搜索中回过神来，“你刚刚有点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又来了，”马真说，“谁生气了啊？”

“还不承认，”杨光决定还是使用百试不爽的杀手锏，又凑到了她的耳边，抑扬顿挫地吟道：“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他知道英诗中有扬抑格和抑扬格，伴着“我心永恒”的音乐，他只觉得就算莎翁再生，也不过如此了。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夏天的期限又未免太短。）”这首诗显然比托尔斯泰更对得上马真的口味，她轻巧地接了过去，笑意盈盈地看着杨光，似乎在期待着两人就这样一人两句把这首十四行诗背诵完毕，那种琴瑟相合的感觉才真是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