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读了等于你读了。”杨光努力使自己完全进入北大硕士的角色,“我们要优势互补,强强携手嘛。”靠北大撑腰,他已经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了。
“对了,你刚刚问我和婚介见面的人上过床没有,你见了几十个,有上床的吗?”杨光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但刚才一直被马真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不敢问,现在借北大的光,又趁着气氛轻松,连忙抛了出来。
“我并不排除和我欣赏的人上床的可能性。”马真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什么都说了,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只是显得太外交辞令了一点儿,跟联合国秘书长的新闻发言人在答记者问似的。杨光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上了还是没上,自己准备了一大串排山倒海般的问题也就卡了一下。
就在这瞬息之间,战局又被马真扭转,她微笑道:“我欣赏有学问的人,你在北大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民主精神?博爱?还是专心于学术?杨光脑海里飞快转过这些答案,又被他一一否定了。本来在北大就没待上两天,北大精神和校训之类的完全搞不明白,心里暗暗后悔该冒充复旦的硕士,起码大概知道复旦有句“复兮旦兮”什么的。
“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杨光这招是跟哈佛学的。遇到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的问题,哈佛总会先换种方式重复一下别人的问题,然后借这点儿时间找好答案。
“你这个问题其实问到我的痛处了。”杨光想了个险中求胜的办法,他知道对付马真一定不能用常规战术,必须使用核武器。
杨光耷拉下眼皮,长叹一声,显得有些心情沉重,余光已经瞟到对面马真的脸上又是期待又有些担心的表情。
他镇定了一下继续说:“我考北大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弟弟是清华的硕士,表弟是MIT(麻省理工大学)的博士。我在我们家差点儿垫底,只有一个表姐是人大的,但她是女孩子,我怎么可能把她拉进来比呢?”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马真的口里吐出一串纯正的美音,但她的语气和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尊敬,丝毫没有那天说“ditto”时的高傲,人大的都不好拉进来垫底,这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崇祯皇帝把在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时候拔剑砍向女儿,哀叹:“若为何生帝王家?”马真却反过来有些有些哀叹自己为何没有生在这样的书香门第。
“是啊,就是那个麻省,要不是那个就好了。”杨光一边说一边想怎么从赶紧北大的阴影里走出来,如果马真一直纠缠下去,非露馅儿不可,趁着这两个回合交锋的功夫,已经想好了答案。
他很真诚地看着马真的眼睛说:“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学了文科,你也知道文科被他们学理工的人称为‘瘟科’,都是成绩不好的人才学。我在家里很抬不起头,北大的事,不提也罢。”接着又长叹一声补充道:“我最怕家里春节聚会,都是些各个大学数理方面的高材生聚会,我一个学文科的,嘴都插不上。”说完连连摇头,仿佛自己一辈子都生活在耻辱中。
杨光说谎得了哈佛的真传,哈佛的理论是“谎言中必须有五成以上的真话”,就是说谎言是被真话控股了的,也就等于真话了。比戈林那句“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似乎更接近真理一些。
马真听得有些呆了,嘴巴和眼睛等快成了“O”字。她一辈子的梦想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呆了半晌才缓缓地说道:“我小时候的梦想也是当科学家,后来家里让我选了文科,说女孩子学理工太辛苦。”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中国文科生不仅被称为“瘟科生”,更被视为“万精油”,什么都没学到,往哪里抹都行。杨光一席真假掺半的话,让两个文科生差点儿就“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我也梦想当陈景润呢,从小我就是数学科代表。现在陈景润当不了啦,争取当写陈景润的徐迟吧。”杨光觉得再这么说下去,两个人都要重新参加高考了,连忙把话题说轻松一点。
“对对对,我小时候也特崇拜陈景润,我的数学成绩也特好,只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需要证明。”马真笑道。
理科生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从小就讨厌写作文,文科生却不敢说自己从小数学就很差,而且往往在回忆童年的时候,数学成绩都不约而同地特别好。
很像改革开放之后,很多人的成分马上就变成了地主,家里都曾经有良田万顷,并有很多张大千的字画或者汝窑的瓷器被抄家抄走了,再也没有找回来。如果把所有人嘴里的数据统计一下,中国的国土面积再扩大十倍,并且没有高原或者沙漠,都不够那么多地主来分;张大千就算生下来就开始作画,也没有那么多真迹流传在世上;汝窑就算从古代就开始采用三班倒,人停窑不停,也不可能烧制出那么多瓷器。
“我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陈景润在证明什么问题,”杨光觉得马真实在是个危险的对手,生怕吹爆了,干脆开始实话实说。
“那是一个数论问题,”马真说,“数学王子高斯说过:‘数论是数学上的王冠,哥德巴赫猜想就是王冠上的宝石。’”
杨光听了直感到后怕,心想幸好及时撤退了,不然肯定要被问倒,不由得称赞了两句:“你懂得真不少。”
“是吗?”马真俏皮地问,侧着头看着杨光,齐耳短发一边紧贴着脸,一边在另一侧微微晃动。
杨光看着马真的样子,心里有些纳闷,这个女孩子长相普通,又是短发,个子也不高,又不小鸟依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的要求朋友们都知道:一米六五以上,名牌大学本科以上,白领丽人以上。括弧,有特长者可适当放宽条件,括弧完。
但不知道为什么,杨光总感到马真身上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吸引人的地方,看来一定是属于有特长的那种类型。但她的特长在哪里呢?书读得多?自己书也读得不少,这种类型并不具有特殊的吸引力。
“想什么呢?”马真一口清脆而标准的普通话把杨光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杨光又开始神说,又是刚刚用过的那招缓兵之计,同时在想用什么办法打开马真牢不可破的防线。
“你有特异功能啊?”马真说。
“不是,”杨光突然俯下身子,用眼睛死死盯住马真,慢慢地说:“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灵,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马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第一次有了闪躲的神色,看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才说:“算了吧,少把你对其他女孩子的招数用在我身上,我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你答应过我配合我的调查的。”
“当然,”马真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让杨光心里也咚咚乱跳了一阵,那一瞬间他证明了自己对面坐的是个女人而不是铁板一块的社会调查员。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当然会做到,我只想多说一句:刚才那句歌词我没有对别的女生说过,因为你让我想起了它,你的眼睛,很漂亮。”杨光一边说一边想:也只有眼睛还好点儿。
“我知道我哪里好看哪里不好看,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夸奖。”马真不为杨光的甜言蜜语所动,眼睛逼视着对方。
目光对接的时候,杨光突然明白马真哪里吸引自己了。
咄咄逼人,就是这种咄咄逼人的感觉。马真就像火焰喷射器一样,能量强大,杀伤力强,反而让杨光产生了一种征服的冲动。第一次知道火焰喷射器这种武器,还是看一部很旧的法国电影《老枪》,在美丽的妻子被德国兵用火焰喷射器杀害后,那个法国老头找到一把老枪,然后把德国人一一干掉,浪漫的法国人也能拍出美丽而残忍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