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听到韦青用英语说话他只是觉得奇怪,也没仔细听内容,再一听韦青说话的口气有些古怪,语音千回百转,温柔得可以杀死天下的男人。杨光连忙凝神听了几句,倒也没什么,全部是些嘘寒问暖的内容,尽在讲自己的日常生活。
刚刚放下了心,韦青最后一句“ditto(我也是)”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美国电影《人鬼情未了》中,黛米·摩尔每次说“I love you.(我爱你)”,寇特·罗素总是回答“ditto”。
如果电话那头那个也说了黛米·摩尔的台词,那韦青这个回答就麻烦了,杨光忧心忡忡地想。
“ditto”这个单词杨光印象很深,有一次和傅恒分头去相亲,两个人商量好要用纯正的英语分别给女方留下深刻的印象,约好见面15分钟后互相打电话,用英语交谈。傅恒人不傻,但特有傻福,号称“哈佛大学”毕业,四川话“哈”读第三声就是“傻”的意思,“佛”与“福”谐音,傅恒本来又姓“傅”,因而得名。
那次也不例外,傅恒延续了他一贯的好运气。他见的那个女的是个大专生,头天晚上临时背诵了两句林肯的《葛底斯堡》著名的“三分钟演说”,电话一响,就拿起来自顾自地用英语背诵了两句“八十七年前,我们的父辈在这个大陆上建立了一个国家”,然后直接跳到最后一句“我们要建立一个民有民享民治的政府”。
挂了电话后,傅恒略显不耐烦的样子对那个女孩子说:“杰克太讨厌了,老打电话来挖我去他们那家英国公司,我还是更喜欢美国的企业文化。”
那时候他受父母指派到一家美资世界五百强企业上班,挣不挣钱无所谓,主要是学习外企先进的理念。结果他成天拉着外企的同事们到处请人吃饭,然后打麻将,先进理念没有学到,反而让白领们个个被麻将文化同化了。
那个大专女生哪里知道这些,听他很流利地说了一大串英语,然后号称拒绝了英国公司一再聘请,当时就崇拜得五体投地。
杨光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见面前就知道那位叫马真的女生过了专业八级,头天晚上准备了很多生僻单词,诸如“聚氯乙稀”、“沥青矿棉毡”之类他自己连中文意思都不知道的英文。
第二天约会的时候给傅恒打了个电话,一边听他在电话那头背诵林肯的讲话,强忍住笑,一边把自己准备的生僻单词全部用上,一副在和对方进行深入的业务探讨的样子。
放下电话,马真就问:“你朋友是学工科的吧?”杨光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哼哼了两声混了过去,心想幸好头天准备得比较充分,不像傅恒那样可以随便糊弄别人。
后来和马真聊到电影,杨光说自己最喜欢《西雅图夜未眠》和《人鬼情未了》之类的爱情片。他喜欢不喜欢倒在其次,反正他知道女孩子们都会比较喜欢这类片子。
果然马真很高兴,也连声说自己喜欢,“现在的片子都只能看一时,这些经典的片子可以看一世。”
杨光顺着话题说:“对对对。尤其是《人鬼情未了》的插曲,他们俩在做陶器那一段,旋律美极了。”
这下又说到了马真的心坎上,她直视着杨光的眼睛说了一句:“ditto!”
杨光没听懂,愣了一下。
马真满以为会得到对方会心的微笑或者大笑,然后自己再视情况报以同样会心的微笑或者大笑,结果只看到一张傻愣愣的脸,有些失望地解释道:“《人鬼情未了》里面的经典台词,说了很多遍的。山姆的灵魂去找茉莉,茉莉不相信他的存在,他就让巫婆说了这么一句,马上就相信了。”
杨光这才反应过来,当时看片子的时候就是没搞清楚这句台词是什么意思,还一个劲儿地纳闷他们怎么不说“me too”而说那个听不懂的单词,连忙为自己开脱道:“原来你说那个啊,我以为你讲‘beatle’,说你喜欢甲壳虫乐队的歌呢,正想给你说那首插曲不是甲壳虫乐队唱的。”
马真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杨光的解释,杨光涉险过关,对那个新学到的单词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辉印象。
那时候因为不知道“ditto”的意思,杨光好几天在马真面前抬不起头,现在因为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他也觉得在电话那头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面前抬不起头。
想起顾莲曾经说过韦青有个澳大利亚男朋友,杨光的心就像被谁突然狠捏了一下,痛得难以言表。他很想问一下那个人到底是谁,又知道太唐突,于是就等着韦青说话,期待她“坦白从宽”。
韦青刚接完电话,思绪飞到了国外暂时没回来,车里从一片欢腾转入了一阵沉寂。
最后还是杨光熬不住,说道:“ditto好像是《人鬼情未了》里面的台词啊。”
“哎哟,”韦青又恢复了笑容,“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前女友教的。”杨光不怀好意地说,他觉得韦青当着自己的面和现任男朋友打情骂俏,把前任女朋友搬出来,也算自卫反击。
“真的啊?说来听听,她是做什么的?”韦青美丽的笑脸和天真的大眼睛实在让人爱怜,一下就把杨光心底的那点儿敌意化解于无形。
马真是通过婚姻介绍所认识的。
哈佛傅恒在知道杨光免费入了不少婚介之后,也破不及待地拉着他作陪,一一自费入了。每次他都开着那辆奥迪A6,吆五喝六地走进婚介要求登记:“我们公司事情很多,我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条件一般的你们就不要介绍给我了。钱是小事,你们的入会费是多少?我给双倍的吧,主要是时间耽误不起。”
杨光总是会适时地补充:“他们是家族企业,全家都移民国外,国内的业务都是他一个人打理,非常忙。成都今年的GDP增长要继续突破两位数,还要靠他们公司出力呢。”
婚介所的大妈看到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开着奥迪进来,又有一米八的身高,连忙把所有资料搬出来让他随便选,恨不得自己有个女儿也免费送给他算了。
哈佛一摆手,表示不愿意看那些照片和资料,“看这个没什么用,我全部托付给你们了,先把钱交了吧。”他知道婚介所的人最关心什么,也知道那些照片不过是用来撑门面的,有多少人是真正的会员,真正的会员中有多少人还有联系根本说不清楚。
登记表填写学历这一栏的时候,哈佛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杨光,问他填什么,杨光拿起笔就帮他写上:EMBA。
填写完毕,婚介大妈果然对这几个大写字母表示不解,杨光回答:“我的学历是NBA(美国国家职业篮球联盟)和CBA(中国国家职业篮球联盟),双硕士。他虽然只是一个硕士,但是是高级工商管理硕士,班上同学资产最少的都是千万富翁。”
这下婚介人员更是肃然起敬,一群人把傅恒送到门口,依依惜别。最年长的一个大妈握着哈佛的手说:“我办事,你放心。一定只给你‘盖面菜’,不耽误你的时间。”
出了门,杨光笑道:“今天我给你抽起了的。”
哈佛指着杨光笑道:“其他的都好,就是GDP和EMBA那两个太玄了,说不定人家会疑心。”
“疑心个屁,”杨光说,“你没看那个大妈差点自己都想嫁给你了,没说你是哈佛毕业的算好的了。对了,什么叫‘盖面菜’喔?”
“这都不懂?”哈佛笑得更欢,“吃过盖浇饭吧?相当于盖在上面的那些东西,就是最精华的部分。”
“那你慢慢吃,不要胀到了,这帮死老太婆。”杨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以前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派力奥也有个奥字嘛,怎么会比奥迪的待遇差这么远?他越气哈佛在一边越开心。
后来两个人果然忙得不亦乐乎,婚介是最善于看人下菜碟的行业之一。给杨光的基本上是高学历,给哈佛的基本上是美女。
杨光见马真的时候,哈佛正在和那个听不懂林肯演讲的女孩子约会。第一次见面过后,两人照例会通一次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