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青恍然大悟，会心地笑了起来。黄龙溪公厕很少，只有到临河的小饭馆里方便，有一家在二楼，韦青刚刚上了楼梯就惊呼起来：“你们这里没有高一点的人吗？”

大家闻声上楼一看，原来是横在楼梯口的几道蜘蛛网挂在了韦青脸上，她正忙不迭地往下拔拉。女店主笑了，“我们这里潮湿，经常有蜘蛛不断结网，肯定是刚刚结上的，你以为是结了好多年的啊？”

杨光接口说：“她长得高，以为你们每天都是在这片蜘蛛网下面穿来穿去，没事，她一来就撞到了。”大家轰然而笑。现在杨光一提，韦青又想到了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正在笑语盈盈，老艄公说话了：“该回去了，你们看四周都没有船了。”在杨光耳朵里，这句话就像王母娘娘对七仙女的圣谕一样可憎。但也毫无办法，老艄公说完，已经开始将船掉头。

“唉，”杨光叹息着对韦青说：“下次白天来，坐一下午的船，可以一直划到巨佛寺。”

韦青听了，突然把嘴巴凑了过来。杨光以为她想亲自己，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结果韦青凑到他耳朵边上悄悄说道：“我听到你和划船的人说话了，今天本来都坐不成船的了。我很开心，谢谢你。”

杨光一愣，突然间感觉胸口热血翻腾，也凑到韦青耳边，用标准的伦敦一环路以内的口音说：“You deserve it.（这是你应得的）”

韦青秀眉低垂，一翻身又靠在了躺椅上，杨光也躺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大木船悠悠地往回走，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味道。

上了岸，沿新街往回走。这里要比老街宽阔明亮一些，但也全无那种古旧的气息。韦青看到黄龙溪特产小包豆豉很感兴趣，一小包一小包的，裹在黄色的叶子中，用绳子串起来，一元钱一提，杨光连忙买下几串给她。

韦青提着豆豉，有点兴奋地对杨光讲：“我拿到爷爷家里去，他们肯定知道怎么做才好吃。”

出了古镇，两人沿着宽阔的街沿向停车场走去。韦青突发感想：“其实，有时候，快乐还是很简单的啊，你真的很会发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杨光说：“也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也很快乐。”看到韦青正浅浅笑着盯着自己，他顺口用粤语唱道：“请你容我别去前，赠出这阙歌，来日某天再相见。但愿用热烈掌声欢送我，在日后淡淡一生也不错。”

唱完一本正经地补充说：“我的理想就是能淡淡地过一生……”

例行的演讲才说到一半，发现韦青猛地捧着肚子笑得蹲了下去，几乎笑得岔了气儿。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还是指着杨光只是笑，说不出话来。

“你笑什么？”杨光也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不断地问。有些手足无措，想给她捶下背，又怕唐突而不敢，只有傻傻地看她笑个不停。

笑了好半天，韦青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终于道出了一个很简单的原委：“我听你唱最后一句‘也不错’，以为你在唱国语歌，以为你唱的是‘牙巴错’（成都话，牙齿错开了的意思）。歌词那么好笑，你又唱得那么认真，实在忍不住。”一边说一边又弯下腰笑了好一阵儿。

杨光斜睨着她，装做很鄙视的样子对她说：“连张国荣最著名的《风再起时》都不知道，还好意思笑我。”

韦青笑着反击说：“谁知道他啊？只有老男人才喜欢，我最喜欢裴勇俊。”

“谁……”杨光正想问“谁是裴永俊”，但因为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连重复的机会都没有。同时转念一想，这么问也太丢人了。

以前曾经问过年轻的同事“谁是周杰伦”，被问的人仿佛受到了巨大侮辱似的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不要问我一加一等于几好吗”，然后拒绝回答，弄得他好不尴尬。

幸好这个“谁”字只发出了声母的“sh”音就被杨光把韵母“ui”给吞到了肚子里，接着被他舌头一转：“是……他啊？还可以。他好像演过……前一段很红的那个……”本来想说扫过两眼的《天桥风云》，但他吃不准里面有没有姓裴的那个人，就用右手掌抚着前额，中指和无名指不断轻轻敲打着脑门儿，意思是：我看过他很多片子，都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韦青果然接过了话茬儿：“是《冬季恋歌》还是《情定大饭店》？”

“都看过都看过。”杨光长舒一口气，“不过我更喜欢《冬季恋歌》。”其实他都没有看过，只不过觉得这个名字更好听一点儿，而且可以为他的下一句话做个铺垫。

“我也很喜欢这一部呢。”韦青完全感觉遇到了知音。

“我只希望我能主演夏季恋歌。”杨光连忙抢着把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生怕万一韦青把话题岔开了，自己这句经典语言就用不上了，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韦青一眼。

韦青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眼神有些散乱，躲避着他的灼灼目光。

好在停车场到了，两人开始返回。黄龙溪到双华路这25公里没有路灯，车灯的两道光柱劈开漆黑的道路，汽车在有些颠簸的路上像刚刚乘坐过的木船一样不断上下起伏。

中国的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级别来进行量化。比如院士可以享受副省级待遇，大一点的寺庙方丈可以享受局级待遇。黄龙溪这样的省级风景区的道路，就比国家级的峨嵋山低一个档次，世界双遗产级的都江堰青城山新修的道路档次又更不一样了。风景区有了级别，道路也跟着享受相应的待遇，如同省长秘书的级别肯定比市长秘书级别高。

在这条“省级风景区”的道路上波浪般行进，杨光的思绪也回到了木船上，回想起刚刚并排躺在竹椅上的温馨，他的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可惜对面的来车几乎无一例外地打着大灯，破坏了他的兴致。美国一家报纸评论过：“中国的汽车文明还刚刚起步，开车的人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那一道道刺眼的光线给这个评论做了生动的注脚。

杨光开始还很有耐心地不断闪大灯提醒来车变灯，有的知趣地换回了近灯，有的换了一下又觉得吃了亏似地马上反革命复辟，有的无论你怎么提醒他，也无动于衷。尤其是货车，驾驶室里仿佛坐的是机器人，哪怕你把自己的大灯闪坏，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杨光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一边闪灯提醒来车一边给韦青进行现场直播：“你看，这辆小车还算懂事，不然我闪死他。我这辆车其他地方不行，就灯光是超级强项，比朋友的奥迪灯光还亮，看来他是知道我的厉害了。”

“糟了糟了，又来了一辆货车，我连闪他十下，看他变不变。”面对烈士般坚强不屈的货车司机，杨光屈服了，指着副座的前方对韦青说：“把那个盒子里的墨镜拿出来，我受不了了。”

韦青早就被逗得笑个不停，连忙阻止他说：“让你装酷，晚上开车戴墨镜。我看到你们电视上演过一个新闻，讲一个骑摩托的晚上骑车戴墨镜，撞到电线杆上受伤不轻。关键是最后一句话把我笑死了，”她改用普通话一本正经地模仿播音员的腔调说：“交警提醒：晚上开车不要戴墨镜。”

说到这里，她更乐开了怀，指着杨光说：“你们以为电视观众都是傻瓜啊？还要冒充交警提醒一句。”

“那个节目不是我做的。”杨光连忙辩解，“你不要我戴墨镜就算了，那我把车停住，你下去给我捡一个鹅卵石过来。”

“干什么？”韦青不解。

“等到再遇到一个不变灯的货车，错车的时候我飞起一鹅卵石砸过去。反正货车调头也追不上我，好车就不砸了，肯定追得上我。”杨光哈哈大笑。

韦青这才知道上了当，也跟着乐了。

派力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前进，没想到一个电话让想主演夏季恋歌的杨光瞬间返回冰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