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去他就后悔了，站在地上看着马也不太高，一坐上去却感觉像踩在了云朵上，头晕眼花。正准备叫驯马师扶他下去，却远远地看到韦青正向自己招手，如果现在下去，脸就丢大了。同时也心疼钱——上了马就算一圈，还不如跑一圈，可以消费，不能浪费。

杨光又看了一眼英姿飒爽的韦青，把心一横，对驯马师讲：“可以了。”

因为他不会骑马，需要驯马师骑一匹马在前面给他拉着缰绳跑。驯马师看他和韦青一起来的，以为他急着追上去，上马就飞奔起来。

杨光吓坏了，抓紧缰绳，却觉得缰绳太长，直接双手死死抓住马鬃，嘴里不断地对驯马师叫：“慢点慢点。”

驯马师见惯不怪，一个劲儿地对他讲：“没关系，放松，不会出事的。”

杨光忙问：“出过事没有啊？”

驯马师笑答：“没有。”

杨光有个古怪的概率论点：凡是还没有出过事的，出事的机率越大。乘飞机的时候，他最怕别人给他介绍这个航空公司从来没有出过事，他觉得这家公司反而不安全。

“你哪里见过一家航空公司一年里连续掉两、三架飞机的？”他曾经和傅恒争论过这个观点，后来用这句话说服了对手。

还有一次两人约好到一个迪厅，傅恒想换一家，理由是这家迪厅里面才甩过手榴弹，杨光一下就放心了：“你见过一家迪厅里面天天扔手榴弹的没有啊？”

现在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杨氏概率”，对驯马师叫得更起劲儿了：“慢点慢点，再快我就成了第一个出事的人了。”

驯马师笑出了声，却也放慢了马步。

杨光一路上都梦想着电影里的场景，自己坐在韦青的身后，紧紧地搂着她的纤腰，或策马奔腾，或徐徐而行。这个梦现在已经变成了噩梦，他身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他这才知道看骑马潇洒，学骑马难。在马背上，十分颠簸，根本坐不稳，几次都感觉自己要摔下去了。别人都恨马场跑道太短，他却觉得“此恨绵绵无绝期”。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连串清脆的声音：“快点儿啊，我在内蒙古草原上骑得比这过瘾多了。”杨光定睛一看，韦青已经骑了一圈追上来了，跑得急了，有点儿气喘，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杨光连忙做出很轻松的样子，双手仍然紧抓着马鬃，说道：“我去过两次内蒙古，很不错，但只骑过一次马。”其实他只去过一次，骑马零次，被他悄悄各加一次。本来想学唐伯虎，干脆吹嘘自己有蒙古血统得了，但一想自己这副熊样，怎么也不可能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只有忍了。

韦青看出他很紧张，笑道：“你把马毛抓那么紧干什么？抓痛了它会跑得更快的。”

杨光一听，想松开手，缰绳又在驯马师手里，连忙抓得更紧了。韦青看得乐了，做出要伸腿踢他那匹马的样子，杨光急了，连声说：“别别别，你再骑快一点，让我看看你能骑多快。”

韦青看出他的窘迫，一阵娇笑过后，又绝尘而去，留下杨光继续“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好不容易“走”了一圈，杨光被驯马师扶下了马，全身又软又硬，软的是脚几乎站不稳了，硬的是全身的肌肉完全绷紧了，“回去得找个正规地方按摩一下。”他心里暗想。

韦青不知道跑了多少圈，还没有过够瘾。杨光搞不明白现在的女孩子都怎么了，很多人的梦想都是开越野，个个都想去西藏或者内蒙旅行，他更想开跑车，更爱领略江南风情。

不过他的爱好总是随着女人的变化而变化，“还好我适应力强。”正胡思乱想着，韦青已经玩够了，在终点处飞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走到杨光面前，脸上又浮现出杨光在少年宫看到的红扑扑的样子，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没想到芭蕾演员的马骑得这么好。”杨光说。

“也没想到名记的马骑得这么慢。”韦青笑着回应。

“唉，丢脸丢脸。不过这个是我的超级弱项，改天试一下我的强项，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杨光想尽快把面子挣回来。

“喔哟，你还有强项呀？”韦青笑得更开心了，“什么啊，说来听听。”

这一下把他给问住了，写稿子？自己的本职工作，算不得本事；下象棋？还下不过摆地摊儿的；英语好？谁有闲功夫陪你练口语啊；酷爱文学？五十年前背几个“斯基”可能有点用。他想了半天，一着急差点说自己倒车技术好或者小学的时候当过数学科代表了，最后冒了一句：“我会吃啊。”

韦青看他憋了半天想特长，又想起了刚才他在马背上窘迫的样子，比他聊天的时候无所不知的样子感觉可爱多了，又忍不住笑了：“正好，骑了这么久的马，早饭吃得晚，中午吃得少，我饿了。你就显示一下你的特长吧，上次那个盆盆蛙确实不错。”

杨光大喜，说：“那个算什么？以前芳邻路有香辣妹，双流有个树林里的钵钵蛙，都是好地方啊，可惜最后没了。桂花巷还有个太白居，肖家河有个四合院，机场路有个鳝鱼火锅，火锅蛙都好吃得不得了。”

看韦青听得有些愣了，杨光干脆给自己立了军令状：“你想吃什么，绝对让你吃得满意。不能说随便，你定个大方向，我负责执行。”

韦青瞪大了眼睛说：“我都够会吃的了，比你可差远了。你上学上班的时候，填写特长的时候，真的可以填‘吃’了。我最喜欢的是泥鳅，吃了皮肤好。”

杨光一想反正都暴露了，干脆一条道走到黑，说道：“泥鳅比较有名的就是正兴泥鳅，以前林荫街有一家不错，我同学开的，我去了他不收钱，所以不能去了。还有就是曾实记泥鳅，能摆全泥鳅宴席。或者是双楠的甜妹泥鳅，广播里头天天说老板娘长得像杨钰莹。”

韦青连忙制止了他的演讲，笑着说：“第一家不能去，另外两家我都吃过，换一个换一个。”

杨光也笑了：“你故意为难我啊？不过我的强项上是不可能输给你的。不给你说哪一家了，上车走吧，你肯定喜欢。”

开着半天，韦青发现不对，连忙说：“怎么又到华阳了？又去上次那家啊？我还以为你有好厉害呢，还是黔驴技穷了吧？”

杨光也不搭话，到了华阳河边，却不右转往河边街走，反而直走向城里方向开了百米左右，到一家不起眼的馆子门口停下。

韦青抬头一看，招牌上三个大字：廖一绝。进去之后，发现是一家很普通的馆子，里面摆着大小几张桌子，生意一般。杨光很熟络地点好了菜：泥鳅、火锅蛙、炒素菜和一个汤。

“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了，反正我看出来了，你是有了泥鳅就满足，对生活要求没有好高嘛。”杨光又开始调侃。

“你好像经常来似的。”韦青问。

“不经常，并不是顿顿来。”杨光看似谦虚，实则吹嘘，“吃泥鳅美容第一次听说，不过看你的皮肤我就信了。”这下可以趁机盯着韦青的皮肤看几眼了。

泥鳅很快端了上来，很大的一钵，满钵的红油，浮满了鲜红的辣椒，最上面扔了几片香菜。筷子伸下去，泥鳅便像深海沉船一样被打捞上来，只是筷子不敢用力，因为已经被炖得软到极限，要是没有那根骨头在最里面连着，就会像嫩豆腐一样筷子都夹不起来了。

韦青樱桃小嘴一啜，一条泥鳅就只剩下了骨头，只剩下两抹红油残留在嘴唇中央，活像吸血鬼。成都女孩吃东西，从来不顾及形象，反正天生丽质，吃完也可以补妆。也就是说，如果必须在面子和胃之间做出选择的话，胃永远是首选。

广东一带有句俗话：要留住男人的心，先留住男人的胃。成都反其道而行之，要打动女人的心，先打动女人的胃。

“怎么样？”杨光就像献宝人，等待着珠宝鉴定大师的评判。

“嗯嗯，”韦青点着头，脑后的马尾巴也一起一伏，“太好吃了。你也快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