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窝头渣儿，窝头渣儿……”老丈人提着裤子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继续强调着。
白漠向卫生间内的水盆里看了一眼，那盛着半盆水的水盆中沉浮的污物看上去真的和搓碎的窝头渣儿一般无二，这才明白老丈人为什么竭力强调那经过了他肠胃洗礼后的窝头仍是窝头。
“怎么总是你有节目呢？”老胖子怒不可遏地骂道。“滚坑里撅着去。”
老丈人在感到不可能有人相信经过了他肠胃洗礼过的窝头仍是窝头后才停止了强调，低首垂目地走到铺下，把他那瘦小的身子又一次折成了“铁”三角。
“老丁这手指头也太有劲儿了，这脑炮凿得和枪子儿似的！不玩了。”小寿一边笑着感叹道，一边向后退去。
“再玩一会儿，就当哄我玩儿了；干坐着多闹心啊，就当哄我玩儿了；快点儿过来……”
“不玩了，再玩这脑袋就让你凿开瓢儿了。”小寿笑着退怯道，转脸间看到了坐在旁边的白漠，于是怂恿道：“白漠跟他玩儿吧。”
“不玩儿。”白漠感到那镣铐加身的老丁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晦气，于是笑着拒绝道。
“玩一会儿，就当哄我玩儿了；快点儿，就当哄我玩儿了……”
架不住老丁像孩子般的哀求，白漠最终还是迟疑否决地坐到了老丁的对面，一边同老丁玩凿栗暴，一边问道：“你上诉怎么样了，能缓不？”。
“我是抢劫杀人，二条人命，我同案都已经枪决了，怎么都是死，想多活两天儿，上诉也就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陪我玩儿一会儿，就当哄我玩儿了。”老丁像妇人似地喃喃道。
首战告捷的白漠怀着善意不无讨好地如鸡啄米般在老丁的头上轻凿了事。当轮到白漠挨凿时，老丁却不动声色地铆足了劲儿向白漠的头上凿了下去，那深至骨髓的剧痛顿时令白漠悔恨不已。
“不玩了。”白漠边说边向后退去。
老丁这才像露出本来面目似地轻声讥笑道：“就你这点儿道行！”
“跟他玩啥呀，咱俩唠会儿嗑。” 丙柱转脸冲退到他近旁的白漠说道。看到没人注意，于是又凑近白漠耳边神秘兮兮地低语道：“知道为什么你跟裕全要棉袄老胖子那么生气不——你真是不寻思这里的事儿，裕全开庭回来时给老胖子带了二百块钱，你跟裕全要棉袄、老胖子能不生气吗？”
白漠抬头看了一眼那一脸痴呆相的裕全，这才在一种莫名的受愚弄感中痛恨不已地恍然大悟。
异管教的吆喝声渐渐地从走廊的深处传了过来 。
“马常喜。”
“到。”老马压着尖细的公鸭嗓闷声应道。
“收拾行李，走。”
老马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起身向铺下走去。
“给老马拿条被子走。”老胖子说道。
“不要，到监狱得给我被，看谁敢不给我。”老马执拗地怨声道。
“老马行，适合改造，仨饱儿一倒儿也不寻思事儿，家里除了一个傻爹啥牵挂没有。”
“这样的到哪儿都是一样吃饭。”
“十三年，出来时都五十多岁了！”
“还能出来吗？家里也没人管，有点儿病有点儿灾也就死里边了！”
“死里边不挺好么，还有人给收尸，死外边谁管呀！”
……
随着牢门上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过之后，老马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光着两手从半开的牢门下钻了出去。
36 死囚会见
午休过后，戈管教突然出现在小铁窗前轻声吆喝道：“卢滨，丁仁凯，接见。”
两人几乎是同样的激动万分，恍若梦中似地起了身，提着沉重的脚镣摇摇晃晃地下了铺，而后从半开的牢门下钻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老丁提着脚镣和一大包食物先返回了牢中。
“家里都谁来的？”老胖子关切地问道。
“老爸老妈，还有我弟弟。”在回到牢内的同时，老丁也像从梦中又回到现实中似的很快恢复了常态，答过老胖子的问话后又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老妈老得不像样喽！”
“哭没哭？”
“哭了，看到我妈哭了，我就忍不住了。我哭着跟我老妈认个错，完事儿跪地下给我妈磕了三个头——中间隔的、上边是玻璃，下边是墙，我跪到地上后、我妈也看不到我了，看不到我也磕……”
正说话间，卢滨也像老丁一样双手提着脚镣和一大包食物返回牢中。
“家里都谁来的？”老胖子照例问道。
“我爸我妈，我哥我嫂子还有我小侄女，全家都来了。”卢滨一边笑着轻声道，一边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全家福照片递给了老胖子。
“哭没哭？”
“没哭——我妈一见到我就哭了，我要是再哭、家里人就更伤心了。我爸在旁边咳咳地一声接一声地叹气，骂老凡子，说都是老凡子那个小妖精害的。”
看着黑龙整理那两大包近乎相同的食物，白漠突然哀伤惶恐的感到家家竟都是那么的像，如果自己东窗事发也走到了卢滨这一步，那么自己的母亲也一定会像卢滨的母亲一样难过得痛不欲生，并且自己的父亲也会向卢滨的父亲一样只能是无奈地唉声叹气！
翌日上午，老胖子躺在铺上享受过黑龙的足疗服务后坐起了身，目光空洞地望着后廊外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一奴不伺二主，一奴不伺二主。”
“白漠。”走廊上突然传来了老爹的吆喝声。
“在这号呢，调这号来了、老爹。”老胖子伸头向小铁窗外喊道。
听到手铐落到小窗台上的啪嚓声，白漠的心不禁紧缩了一下。
戴上手铐后，紧张加寒冷使得白漠不禁又战栗起来。
“老胖子，给我弄件棉袄呗，这冻得直哆嗦，怎么和他们掰扯呀。”白漠冲老胖子笑道。
“穿我的吧。”老胖子替白漠披上棉袄后又习惯性地叮嘱道：“稳点儿。”
“谢谢老胖子。”那棉袄传到身上的暖意令白漠的战栗顿时减轻了许多，白漠不禁感激地谢道。
走进提审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检察官坐在副审位置上正在埋头看着案卷。主审位置上是一个年轻的男检察官，那主审检察官的面相令白漠不禁联想到了裕全，同样面相所透出的神情却是截然不同，那男检察官脸上所透出的是无比精明强干的神情。
例行问话过后，主审检察官说道：“说说那天的事情经过吧。”
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的白漠木然地发了好一会儿呆之后，才不确定地嗫嚅道：“我在南屋——她从北屋——她从北屋进到……”
看到不知所云的白漠欲言又止，主审检察官立刻故作嘲弄地抢过话头说道：“你是不是想说，她进到你屋后就摸你……”
听到主审检察官这样说，早就心里了然的白漠更加确定这个主审检察官也一定是受了姐姐所托。
“那天的事儿我记不清了，我在家时总吃药，那天也吃药了。”感到甚是难堪的白漠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下意识地竟也像洪波似地耸了耸肩，往上提了一下披在身上并没下滑的棉袄，然后用力倚在了椅背上，竭力地抑制那不自禁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