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很有玄机。区长批示不是冲着金伟去的，而是作为落实中央领导的指示才批示。”柳科长分析到，“批示又写着‘依法办事’，到底需不需要依法办事呢？”柳科长也犯难。

“要不就折中一下？”我建议。

“怎么折中？”柳科长问我。

“先假装不知道领导的批示，约金伟过来谈话。看看他的底气如何，再决定我们的复议结果。”我出个主意。“区长的批示肯定是要落实的，只是我们根据金伟的情况来觉得批示具体落实的方式方法。”

“哎呦，你还挺有馊主意的呀。”柳科长同意我的想法。

“哥俩正商量工作呢。”我们正谈着，姚副主任进来了。

“向柳科长请教那个批示件怎么落实呢。”我站起来告诉姚副主任。

“我也正要告诉你们这事呢。”姚副主任站在我的办公桌前说。“刚才我去刘主任办公室了，在说完别的事后，他特意给我提了一下这个文件。你们商量好了，跟写信人见个面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主任的意思是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能帮忙就帮忙。”

“那上面写着‘依法办事’，怎么好帮忙？”柳科长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问姚副主任。

“领导能批示‘请帮忙办好’吗？”姚副主任把头扭向柳科长，“我不是过来告诉你们批示后面的意思了吗？”

情况越说越明，我也大概知道了这个文件如何办理。一个批示后面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机关哲学，这是我以前没有遇到的。

不过，姚副主任和柳科长见面时候说话的神态引起了我的猜疑：主管领导虽然不具有一把手的威严，可姚副主任拿过来的文件，柳科长直接就当面转交给我了。我请教柳科长的时候，他对我却很热情，证明给我文件不是在考验我。他们说话时，都有点互相抬杠的味道。难道两人之间还有点隔阂？要真是有，那我这个处于夹层中的副科长就有得受了。

俗话说，草鞋没样，边织边像。意思说的是，编织草鞋没有现成的模式可循，只能靠编织者在编织的时候一边想一边完成工作，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

我确实在摸着石头过河。与当事人如何谈话、案卷如何编写都是现学现用。那一段时间，我拒绝了一切应酬，天天就是看案卷，做笔记；跟着柳科长与当事人谈话，学技巧。

“小波，你先弄吧，弄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最后一起来商量。”柳科长见我不知所措就安慰我。

我心想，第一次办事虽然没有经验，却也不能不着边际，让人看出笑话来。我是副科长，在职位上不是领导，在工作能力上也应该相对应。

我决定打破常规走一条冒险的新路——直接找刘主任。

来单位几天了，刘主任除了在见面会上见了一次后，就没有再见到他。我们之间其实并不陌生，虽然都是一面之交。在公务员初任培训班上、在借调到拆迁办，我和刘主任都有过接触，他对我的印象也还算不错。这次，我成了他手下的兵，找他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从机关的层级管理来看，我找他是带有被别人议论的风险——领导找人谈话、办事一般都会通过办公室通知，我去找他，一旦被姚副主任、柳科长或者其他人知道了，结果或许就是伴随着议论。

有人说，新来的和尚好念经，那前提就是这个和尚是住持、是大和尚，能够把自己的意志贯穿在处理事务过程中，像我这样的小和尚只能独自念经。

我不甘心做一个无人喝彩的小和尚。我给刘主任发了一个信息，请求他抽点时间见见我，也算是我刚来单位向他做一个个人的情况汇报。

信息发出去后，我一直盯着手机看，每次电话响起，都盼望着是刘主任的回电。越是着急越等不到，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小波，刘主任找你。”下午三点多钟，办公室主任孙雅玲给我打电话。

“主任找我？您知道什么事情吗？”一听主任要找我，我很兴奋。我担心她们知道我给刘主任私自联系了，就刻意压住兴奋，假装很紧张。

“我也不知道，刘主任给我打电话就说了这么一句。”办公室主任是不是都爱说这样模糊的话，我刚到研究室的时候，王主任通知领导找我时好像说的也是一样的意思。

我的心里当然是有数的。

“小波，我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刚进到刘主任办公室，他招呼我坐下后就和我谈上了。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接茬，只是傻傻地笑了笑。“你知道你怎么就来法制办了吗？”刘主任问我。

“肯定是您的关照。”我只知道何主任推荐我来的，可是在新的领导面前，我不能把功劳都归于何主任。

“在培训班上听你发言就觉得你很有思路，后来去拆迁办，你和崔局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挺有人情有个性的小伙子。”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笑容，“后来正好行政复议科扩编，需要一个男生，搜罗了半天觉得你还不错，我就找老何商量，做了几次工作后才同意了。”

“谢谢您的关照。”面对领导的夸奖，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一些面子上的话。

“你既然来法制办了，也得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不能太刚硬。搞行政复议需要八面玲珑。”刘主任说。

“是。也有很多需要学习。”我说，“比如，刚接手了区长批示的那个信件，确实不太懂，好在姚副主任和柳科长对我都很好，都给予我指导。”我把两个主管领导都夸奖了，也把我想知道的问题引入话题。

“法制办的整体工作氛围很好，你来了有义务和责任维护好、发展好。”刘主任说。

“我来了才几天，已经感觉到了这种良好的氛围。”我拍着刘主任说。一把手最在乎的就是集体的整体发展。“我也有很多的缺点，以后您多指点、批评，我会尽力去改正。”

“年轻人就得多干点，多担待点。”刘主任说，“你手里办的那个文件吧，最好能够在不违规的情况下，按照上限来办。区长给咱们批示一次，很不容易的。”

“您放心，我不懂的我就会去问，去学习。”我已经探到了底细，也顺便向领导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