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有两个劳动号的杂役,一会儿就过来。”说完,管教锁上门走了。
管教走后张启岳把我拉到铺上坐下,送怀里掏出一盒中华扔给我。我愕然了半天,才问:“这么好的烟,号里杂役不会扣吗?”
他爽朗的笑起来:“烟这东西,在看守所你得看是给谁送。你看新来的那些没名堂的人,连两块钱的烟一天都抽不上一根。可敢扣我烟的杂役在石铺山还没出来呢!管教又不会扣东西,杂役又不敢扣,所以能到我手里很正常。”
我羡慕的点点头,说:“我虽然还没被扣过东西,但是要是真的进来中华,我估计早就没有了。”
他看看我:“你刚进来没被扣过东西?”
“没,当时四哥特别跟我的号长交代了,后来又跟他到了一个班,所以肯定没有人扣我东西。”
“哦……”他一点头,“我忘了,你和臧老四一个班。”
“哥你认识他?”
“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没见过。以前我在外头的时候,很少去跟和我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打交道的。”他把一支烟放在嘴里,并艰难的用戴着铁箍的双手拿着火柴点燃。
我顿时好奇心大起:“哥,你跟我讲讲四哥的故事吧?我进来之前就是个小技术员,L市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了看我,笑着说:“都跟你说了,有些事儿你知道可以,有些事你就不能知道。不过臧老四倒是没什么了,跟你聊聊也没大碍。对了,你是咋认识他的?”
“我上学的时候他在我们学校附近开个书店,里面的一些教辅都挺便宜的,所以我总去他店里买书,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后来我爸到学校来看我,说要顺便给我买点书,我就把他带到了四哥的书店去。结果四哥一看是我爸,非要拉着我爸喝酒,这样一来他俩也成了朋友。这次我进来他一看是我,就特照顾我。”
“你爸做什么工作的?是干部?”
我一摊手:“没什么,就一个工人。在工厂半辈子了,啥官都没当上。”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臧老四我早就听说过。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摆摊卖书,三教九流他都认识,而且关系都处的不错。但是你家是C市的,而且你爸跟他也没什么利益关系,他能交你爸这个朋友也算是挺怪了。”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也不奇怪。我听说他跟L市南区的一群民工还打的火热呢!我在外头的时候有一次在南区办事,发现他从一个挺高档的小区出来之后就直奔工地跟民工喝酒去了。这样的人挺圆滑,谁都不惹,出了事谁都给面子。”
“四哥以前做什么的啊?你怎么会听说他呢?”
他叹了口气,往外看了一眼天空:“这个事儿就说来话长了。十几年前L市虽然混混多,但是真正能称得上黑社会的却根本没有。后来我们几个人一起带着混混们争地盘的时候,大家都憋着劲要一口吃个大胖子。但是那时候全国严打特厉害,比83年虽然差点但也有限,硬碰硬了几次以后几个人手下的兄弟们抓了一大半。后来我们就觉得那个当口要是再暴力解决肯定得出大问题,连自己都保不住。所以我们就开始玩儿脑子,划地盘、划行业。那个时候臧老四还是一个在路边摊卖书的小年轻,卖点盗版书、黄书啥的挣钱。后来有一次狗癞子上街,要收臧老四的钱,结果让臧老四给砸了一顿。开始我和海哥、刘皇叔都觉得老四这次完了,结果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居然在狗癞子的地界儿开了个小门面专门买书!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臧老四虽然就是个卖书的,能耐本事可大的很呐!你看他在大学城附近买书吧?那是我的地界,我们也很少有人去招惹他的。”
我迷茫的看着他:“那他到底啥背景啊?”
“这就不知道了。以前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叫做L市的黄河水再深,都没有臧云龙的城府深。他反正是什么人都交,什么人都能成他的朋友。所以他到底啥背景咱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动罢了。”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他在看守所里到哪儿都能认识人,到哪儿都有一大堆人说话毕恭毕敬的……”
他哈哈地笑起来:“这算什么的。01年城南一个酒吧几个小混子把老板的儿子给绑架了,要价100万。结果这老板也不敢报案,不敢干啥的。当时臧老四正好去外地进书,听到这个事儿之后几个电话就把事情平了。后来丨警丨察虽然把那几个绑架的小子给抓了,也把老四关进去了,但是查了半天臧老四,也只知道他就是一个人脉比较广的书店老板而已。抓进去24个小时就又给放了。可这次老四居然因为贩毒,而且还是那么点克数进来,可真不像他的风格。我觉着吧,以他的为人和关系网,要么就干脆不碰,要么就搞个大的。没必要为了几百块钱的小利润干这事儿。”
我看了看他:“那哥你的意思是,四哥进来还有别的目的?”
他一摆手:“不知道。再说了,老四不会傻到那个程度吧!这看守所,别人见了躲都来不及,谁还能削尖脑袋往里钻的?行了,咱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估计老四对你也没啥恶意,你就好好的呆着吧!”
我点头:“嗯,他倒是一直都挺照顾我的。我进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他干别的,就是天天瞎混日子。不过哥,你说他能把绑架的事儿都平了,咋就不能把自己给救了?这看守所可真不是好呆的地方,又阴又潮的,等出去做下一身的病。”
他笑着摇摇头:“小兄弟,有些事儿是可以办的,有些事很难办。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你说为啥每天吸丨毒丨的人那么多,电视台啊、报纸啊什么的,都关注明星吸丨毒丨?道理很简单,大家都看着呐!你说臧老四虽然不是啥明星,但是他认识的人那么广,要是他贩毒没人管,那肯定会有一大堆人拿出来说事儿。”
我笑了笑,低下头不再说话。良久他又说:“老四对你没啥坏处,你就多听听他的吧!”
18、
到目前为止,四哥到底是什么人物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谜团。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去过问这些事,但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我止不住想要刨根问底。
和张启岳单独聊天的时间没超过二十分钟,管教就带着劳动号的杂役来了。两个杂役虽然肩负着监督我们的任务,可毕竟他们都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L市响当当的七爷,所以毕恭毕敬的同时,干脆不管我们的谈话内容。
晚饭之前,我忽然想起来张启岳这次没有被执行的原因,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哥,你这边咋这么幸运,忽然停下来了呢?”
他哈哈一笑:“他们是打算从我身上挖出更多的东西呐!现在有好多人盼着我死,因为我死了他们相对就安全了。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不想让我这么早死,因为要是能从我嘴里抠出东西,有一大批人就得倒下。明面儿上说这是一个维护社会治安、打击犯罪的事情,实际上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啊!”
我点点头:“的确,现在干啥都讲立功。早上我还减刑了呢。”
“哦?”他略微一愣,随即有些意外的问:“咋回事儿啊?”
我从塑料袋里边往外掏火腿肠、卤蛋,边说“之前不是二队越狱么?那次是我和四哥两个人一起阻止的,另外我们号的人也都参加了。今天早上监规考核,就是为了减刑的事。虽然现在文件还没下来,但是我听我们队长说,我减了三个月,四哥减了四个月。”
“少了点。”他笑着说,“这点减刑对大刑期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呐!不过也不错了,你才一下半,少一个月是一个月。”
“对,我知道的。其实哥你也可以啊,现在人家暂停执行,肯定是想挖更多东西的。你随便说一点,不就可以改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