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说:“方队,我这个工作的内容和别的服刑犯不一样,动不动就住在灰楼或者其他班了。所以您要是把我和班长调出去,我这边就不能随时随地的为死囚帮忙了啊!”
“就是方队,您调别人我俩肯定双手赞成,但是我和小虎子您还是考虑一下吧!咱们七班现在是重刑号,也是新收号。您说要是把小虎子调出去了,他一个人到别的监号陪死囚咱都不放心。您说要是把我调出去了,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没办法弄。所以您还是把我俩绑定,就留在七班算了。哪怕有死犯儿你都分咱们号也行啊!”
“那怎么行!一个监号里同一天只能走一个,哪儿能多了?”方队拒绝道:“这样吧,张毅虎的情况算是比较特殊了,暂时你们还在这个班。不过还是按照重刑号那么做,新来的就不往七班放了。对了,你们两个准备一下,明天所里有个考核,是这次要减刑的考试。要是监规不过的话可减不了啊!另外张毅虎明天开始去灰楼住两天。”
“灰楼?又有人要上路?”我迷茫的看着方队。
“别废话!让你去你就去!记着啊,今儿晚上把监规好好看看!”
方队走了之后四哥就开始犯了愁。因为从他进石铺山的那天起,根本就没有背过一次监规。原本以为自己的情况肯定不用去背,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要用了。这一下子可苦了我——四哥说他看着背肯定背不下来,要我给他朗诵,还必须声情并茂的朗诵。他说他要是听着像电视剧台词那样,估计就能背下来了。
全监号的人都没办法睡觉了,眼巴巴的瞧着我摇头晃脑的故作文雅状给四哥念监规,那感觉好像我手里拿着的不是冷酷的监规,而是徐志摩先生的《再别康桥》,或者贝克特的《等待戈多》。
“幸亏贾永不在啊……”苍蝇痛苦万分的看着我和四哥,“他要是在了,咱号里就得成书香门第了……”郑强在一边使劲点头:“就是就是!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装斯文,操,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太麻!”
“你们有完没完了?”四哥咒骂着把手中的烟盒砸向郑强,“老子明天要是监规过不去,你俩就再越狱一次,让老子再立新功!”两人闻言,忍气吞声的不再说话,四哥一指我:“继续!”我叹了口气,接着以伪学者的姿态朗诵。
到了凌晨四点多,四哥总算是可以勉强把监规和看守所条例都记下来了。所有的人在四哥说完“可以,现在睡觉”的话之后轰然躺倒。而我,嗓子哑的已经连让苍蝇值夜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会议室里集中了管教、新来的所长、驻所检察院的一大群人。有大概七八个等待减刑考核的服刑人员在管教的带领下站在会议室门口等待,我和四哥排在最后。前面的几个人看上去好像比较顺利,出来的时候嘴角都挂着笑容。这让我和四哥更紧张了。他小声跟我说:“妈的,上学的时候就怕考试,没想到又来了。一会儿进去要是我想不起来的,你提醒一下我啊!”
我点点头,随意又摇头说:“哥,咱俩能一块儿进去吗?”
“先别管了,到时候再说吧!”四哥伸着脑袋使劲往里张望。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轮到我和四哥的时候我俩是被一起叫进去的,不过我们并没有和其他的服刑人员一样,一进门就开始背监规和看守所条例,而是用了另外的一种方式进行减刑考核。
首先向我们发问的是看守所新来的所长,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和方队一样,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警官。看我们走进去,第一句话就是:“你俩谁是张毅虎,谁是臧云龙?”四哥赶紧向前一步:“报告管教,我是臧云龙,他是张毅虎。”
“嗯,”所长点点头,“张毅虎先说吧。你在所里是给死囚做临终陪护的?”
“是的,所长。”
“哦,挺好。我看了你到石铺山之后的记录了。先是维修二队的监控机器,接着又先后数次做临终陪护,在前段时间的越狱事件中又立了大功。表现都很不错!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啊!”
我立正站直:“是!”所长接着说:“我听你们方队说你最近这段时间也帮他做了很多事情。你在咱们在押人员中间也算是上过学的人了,不光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还得让其他人也一起进步,知道吗?监规和看守所条例都记清楚没有?”
“报告管教,记清楚了!您可以考我!”
他一摆手:“不用了,你的考核就算通过,我相信那点东西还是难不倒你的。好了,你来签个字吧!”说着,又一指四哥:“臧云龙,你现在是二队的大杂役?”
“是,所长。”
“平时都负责什么工作?”
“报告所长,平时都是去厨房帮帮忙,然后送饭、送物资、登记理发、新收班的调号上报之类的。再就是监道杂役队我带队。”
所长点点头:“阻止越狱的事儿你也参与了吧!”
他一摆手:“不用了,你的考核就算通过,我相信那点东西还是难不倒你的。好了,你来签个字吧!”说着,又一指四哥:“臧云龙,你现在是二队的大杂役?”
“是,所长。”
“平时都负责什么工作?”
“报告所长,平时都是去厨房帮帮忙,然后送饭、送物资、登记理发、新收班的调号登记。再就是监道杂役队我带队。”
所长点点头:“阻止越狱的事儿你也参与了吧!”
“是。”
“行,你给我背背看守所条例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四哥明显脸色变了一下,我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闭着眼睛想了几秒后,开始学着我昨晚的语调摇头晃脑的背起条例来。没背到一半,管教们已经笑翻了。所长揉着眼睛制止他:“你这叫什么背发?”
四哥尴尬的挠挠头:“死背死记我不行,后来让张毅虎帮我有感情的念出来,我就会背了。”
所长笑着点头:“这东西不是死记硬背的,是要活学活用,使用到改造当中,知道吗?”
“是,所长说的在理。回头我在好好分析一下。”
“行了,你来填表签字吧。”
减刑的事情很顺利,我被减了三个月,四哥被减了四个月。按这样的时间算下来,到明年七八月份的时候我就可以和四哥先后出狱了。四哥分析说本来按照法律我俩都是不列在减刑范围内的,但是这次的事情要是不报的话,那对看守所的改造工作肯定没什么好处。换句话说:别的犯人看着这么大的立功表现都不减刑,谁还有继续立功的动力?
回到监仓之后四哥本打算庆祝一下,但是考虑到我又要被派到灰楼去陪护,所以只好说这几天先在厨房多寻摸点东西,等我回来的时候好好闹一下。我说没事,四哥你就先庆祝不用等我,他一摆手说这可不行,这件事儿是咱俩一起办的,怎么能我一个人单独行动?
收拾好东西之后不到中午我就被方队带出去了,临走时我带了几包烟,又拿了点吃的东西。方队说其实你不用拿那么多的,这次你要陪的人家里亲戚朋友特别多,拿来的东西都够他在看守所吃两三年了。我说那不一样,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看守所这个地方,还是矜持一些比较好。说完这话我忽然发现,自己进入到这个大熔炉不到半年的时间,居然也开始变的油滑。
等到了灰楼我才发现,我要陪的人居然还是上次忽然停止执行的张启岳。他一看到我马上笑盈盈的站起来:“不容易啊小兄弟,我当我这辈子见不到你了!”我也赶紧迎过去:“张哥,真是没想到!”身后的管教一皱眉:“你俩别整这久别重逢的戏了!赶紧该干啥干啥!张毅虎这几天你负责照顾一下张启岳,他戴着镣不方便。”
我点点头:“就我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