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见的地方是在一间小会议室,等我到的时候马兰还没有来。方管说千万不要提案情的事儿,因为现在马兰属于未决,按照规定是不能接见的。我说放心吧方管,你就在旁边,要说到不能说的事儿你就提醒一下就好了。方管点点头,看了看表说你就抓紧点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正说着话,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女管教带着身穿号服、满脸憔悴的马兰走了进来。我赶紧起身打算迎上去,没想到方队一把把我按住。
“虎子……”马兰一看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女管教赶紧把她带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坐下,你们见面的时间就二十分钟,注意点时间。不许交谈案情,不许有身体接触!”
我赶紧对马兰说:“兰兰,你先别着急。你家里人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你保出去的。你这几天在里面好好呆着,千万别做傻事知道吗?你要是出点事儿,你爸妈肯定得伤心死的,你让我也不能安宁啊!对了,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管教帮我说话了,昨天晚上睡觉前就洗了个冷水澡,其他都挺好的……”
我点点头:“这个正常的,没关系。我今天给你带了些东西,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有。你一定要好好呆着,可千万别有其他想法!”她看了一眼我拎来的两大兜东西:“我用不了这么多啊……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这次得在这里住很久?”
“当然不是!谁告诉你要住很久的?你乖乖的住几天,到时候你爸妈肯定会尽快把你弄出去的。你就放心吧!给你带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有用处,你听我的,毕竟我在这儿都快半年了,里面的事情我比你知道的多。”
马兰勉强的点头,接着指了指我的身上:“这怎么弄的?上次接见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在看守所是负责给死囚写遗书,做陪护吗?怎么……”我尴尬的一笑:“哦,今天星期天,我没穿号服,结果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也就没看衣服脏不脏。”
“哦,”她若有所思的答应了一声,“对了,前几天你爸妈又到L市来了,说是为了你立功减刑的事情来的。嗯……有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反正是个挺不好的消息。”
站在旁边的方队一听,赶紧制止说:“马兰你先等一下。”接着又一指我:“你先到外面去等一下,喊你你再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叹着气走出会议室的门。门口一个管教正死死的盯着里面,看我出来马上问:“咋了?接见完了?那就赶紧回去!”
“没有没有,”我尴尬的笑笑,“方队好像要跟马兰说点什么,让我先出来等着。”
“哦,行。先蹲着吧!”
等了大概三五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打开。方管冲我一招手:“行了,你进来吧。”我赶紧站起身走进去,慌慌张张的问:“到底什么事儿啊?”马兰看着方队没说话,而方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放心吧,马兰是想告诉你,上次越狱的事发之后,有一个人在外面到处打听你家人的下落。不过你放心,这个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家当地的公丨安丨局和我们这边的相关单位,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11、
在看守所里,犯人们最恨的两种人:点炮的和挡害的。哪怕就算是撩闲、三不管这样的人的地位都要高于这两种人。之前杜坤点炮之后,到现在为止还在一班受苦——虽然一班的人打他已经打的都没有兴趣再打了,但是每天洗厕所、洗地板、睡地下的命运还是没有逃过。而现在,我则翻了第二个大忌:档害。
档害的意思就是耽误人家的好事,不让别人的计划顺利进行。而这次我和四哥直接策划的阻止越狱的事明显就是属于档害。
当我和马兰的二十分钟时间很快度过,我们依依不舍的分开之后,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回到了监仓。当然,监仓里的人永远都是那么没正调,一看到我马上就问“拉手了没有?”“亲嘴儿了没有?”“管教没给你们开个双人间”之类的话。我面色尴尬的笑着摇头,不过四哥还是发现了其中的异样,咒骂几句后,把我单独带到了风场。
“咋了?不是见女朋友去了吗?怎么一点都不高兴?还是她打算和你分手了?”
我叹了一口气坐在风场冰凉的水泥地上:“马兰说前几天有人去他们学校打听我家的住址还有我父母的下落,我怀疑,这是老腻子那件事儿的后遗症。”
“啥?”四哥一惊,“找到马兰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那天马兰正好去市教育局开一个什么班主任的交流会,她走了时间不长就来了一个男人,找她同事问来问去的。”
“都问什么了?”
“先是问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老师的男朋友是搞电脑的,又问这个老师现在在不在学校,这个老师一看不认识这人,就干脆啥都不说。最后临走的时候这个男人又问我家住哪里什么的,老师还是说不知道。结果这个人甩下一句‘让张毅虎小心’这样的话就走了。马兰没见过人,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四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看来,马兰现在在石铺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这群狗日的肯定是憋着报复咱俩呢。不过他们怎么知道马兰这个人呢?你跟谁说了吗?”
我摇摇头:“知道这个事儿的,除了管教、咱们班的人之外,其他也没有谁知道的。就算是别人知道,我估摸着也是咱们班出去的人告诉的。”
四哥一皱眉:“别是刀疤给漏出去的吧……那这事儿就……”
“就什么?”
“就串到一起啦!”
四哥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马兰的一些信息的确是刀疤泄露出去的话,那么他只有可能告诉三队的人。而三队的人要报复我完全没有理由,除非是他们认为我帮助刀疤翻案,或者就是越狱事件。可二队发生的越狱事件,和三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开始越来越迷糊。
不过,现在首当其冲的,先是要让家里人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希望方队他们尽快通知C市的公丨安丨系统吧。现在我已经管不了别人了,能管好我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
晚上潘队从二队九班分过来一个叫许宏的杀人死犯儿,没想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和周云认识。一阵惺惺相惜之后,两人开始哀叹起即将面对的相同的命运。一直到晚上睡觉铃响起,他才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可以帮他写写遗书。
我说写遗书当然没有问题,这是我的职责。但是现在肯定不行,因为按照规矩,死囚是不能跟值班人员一起守夜的。许宏说规矩我懂,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不能炸号。剩下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要是把时间都用在睡觉上,那就太浪费了。要不我俩聊聊也行,写信的事儿过几天吧?我笑笑说你怎么这么确定国庆节你就得走了?他叹了口气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黯然的说自己二审已经下来快一个月了,就等着国庆节和别人搭伴一起上路呐!
见我没说话,他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烟递给我:“来兄弟抽口。烟也不咋好,你就将就一下吧。回头要麻烦你的事儿还多呐!”我接过来烟,客气着说本来给家里人写信也是管教给我安排的任务,没啥麻烦不麻烦的。你觉得什么时候想好了,跟我说一下咱就可以开工了。
许宏喋喋不休的跟我聊到半夜两点才去睡觉,从他的家人,到他自己;从他犯罪的经过,到进来看守所一年多的感想,几乎什么都跟我说了一遍。结果他躺下睡觉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弄得毫无倦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