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洗脑”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手段的名词,刘东当即吓的面无人色。其实四哥就是想把冰放到自来水里,然后用那个水给他洗澡而已。按理说,这样的洗澡方式不但不会给人体带来伤害,而且能促进血液循环。但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刘东那里受得了这个,虽然文秘出身的他对于背东西还是非常有把握,可真正一盆凉水泼到身上,那就比割肉还难受了。
一早上的时间浑浑噩噩的过去,到中午的时候,刘东居然拿着监规和守则来找正在看书的四哥:“哥,背会了……”
“哦?”四哥一愣,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上去肥头大耳的小子记忆力居然会如此之好。接过监规,随意挑选了几条,果然对答如流。四哥冷笑了一声:“没看出来啊,猪头里还长个人的脑袋!行,晚上再让你聪明点就是了!”说着,一转身躺下继续看书。
九月中旬的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下午两点多种的时候,监仓里的闷热居然能和七八月份相比。我干脆换了一条大裤头,从床下面找出一床破旧的棉被拿到风场躺着晒太阳。此时监仓里正在调试电视,所有的人都傻呆呆的盯着画面不端跳闪的电视机发呆,坐在风场上的,就只有我和刘东两个人。
看到没有人注意他,他悄悄的把身子凑到我的旁边坐下,然后小声说:“小兄弟,我俩聊聊呗?”我瞪了他一眼:“咋,晚上要给你洗脑你不怕?”他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现在就是挺怕的,所以想找人说说话。”
“说吧,想说啥?”
刘东从兜里掏出他那用两条环保白沙“换”来的劣质烟递给我一支:“小哥,烟差点,但是好歹算个我的心意,你抽一口……”我面无表情的接过来,他接着说:“其实也没啥可聊的。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啥人?我在外面就是个打工的,哪儿能认识那么多人?”
他勉强一笑:“小哥你说这话就客气了。我听说你进来之间就认识班长?这多好,你肯定没受什么罪……”我一摆手:“这跟认识谁没关系。在看守所里,你要是不撩闲,照样能过的好好的。所以你今天的事儿完全就是自找!说吧,你想打听谁?”
刘东叹了口气:“说要找的这个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叫什么,但是我家一个亲戚给他帮了忙了,所以我想问问。我跟你说说事儿吧,你可能就知道我找谁了。”他顿了顿,自己拿出一支烟借着我的火点上:“是这么个事儿,前些日子,可能就是我双轨的头几天吧,我有个小表弟找我来借钱。我当时以为他能借多少,就跟他说咱们都一家人,你要是要的少的话就直接拿去好了。结果他一开口就说要借二十万。我当时吓坏了,赶紧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儿。他就说自己在石铺山有个朋友,这个朋友托人告诉他让他给另外一个小伙子家里送十五万块钱,还说如果这个钱不送的话,他连自己都难保。我就赶紧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也不说。刚开始我不准备把这个钱借给他。结果他一走时间不长,他妈妈,也就是我的舅妈又带着他回来了。跟我说了一大堆的话,说要是这个钱不借的话,家就彻底毁了。我想了想觉得这个二十万虽然是个大数目,但是都是自己家里人,就借给他了。再后来我被双规的头天晚上,我这个表弟又给我打电话,说事情已经办成了,一下子救了好几条人命。还拍着胸脯说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到了石铺山提他的名字就好办。我当时就骂他咒我,结果第二天我就……”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那他没说到底是给谁帮忙吗?监号里肯定不能花钱的,这家里人在外面运作关系,这正常啊!”
他连连摆手:“小哥你听我说完。那天晚上我这个表弟说什么都要请我喝酒,都晚上九点多了,我拗不过他就只好出去。结果在一个路边的烧烤摊上他喝了好多酒,说什么感谢之类的。后来我忽然想起来我说你们那个朋友不是说往另外一个人家里送十五万吗?你怎么问我要了二十万。他醉醺醺的跟我说哥哥这个你就不懂了,十五万算是给自己的救命钱,剩下的五万是为了买个双保险。我就赶紧问啥叫双保险,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不过后来他喝的非常多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跟我说是有个人犯了点事儿,就跑了。然后他的下落也就这个小伙子的妈妈和舅舅知道。他想去问问这个小伙子的舅舅,花点钱把这个跑了的小伙具体位置给掏出来。这样他就算是进去了,有这一条线自己也判不了几年。我本来今天早上想把这个写到检举材料里的,但是一想我也没什么证据,就是一个醉鬼的话……所以我想问问你,石铺山里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这我上哪儿……”我依然懒散的回答他的问题,忽然,我脑子里出现一个人,就赶紧坐起来问:“你没问问你弟弟,这个跑了的这个人是啥情况?”
他摇摇头:“我对这事儿开始没想那么多,也没啥兴趣。不过我听他喝多以后说自己对不起这家人了,什么弟弟已经要死了,为了自己活命还得把哥哥搭进去什么的。他还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号里有个人就要把他供出来,自己也难逃一死……”
“你等等!”我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今天你表现不错,回头我跟四哥说一下,今天晚上你就不用洗冷水澡了!你先进去找个地方呆着!”说着,我把他拽进监仓,然后又赶紧拉着四哥走出来。
“啥事儿啊?没头没脑的?”四哥一脸无奈的看着我:“你就不能有点城府啊!在看守所你要是这么浮的话会被别人欺负的!”
我尴尬的笑笑,随即说:“哥,我刚才听刘东说了点事儿,你帮我分析分析。”说着,我把刚才刘东的话原封不动的跟四哥又说了一次。四哥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听我说完,他抽搐着脸上的肌肉问我:“你咋看?”
我摇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是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他说的这个事儿有点像……”
“老熊和刀疤?!”四哥打断我。
我一耸肩:“具体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他也不清楚。但是如果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儿,而且真的是老熊和刀疤的话,那刀疤肯定活了。而且这个后头还跟着大案子呐!”
“说说你咋想的。”四哥坐在我拉出来的破被子上,扔给我一支烟。我赶紧接住点着:“我觉得吧,如果是他说的老熊的话,那老熊就是先拖在外面以前的兄弟给那个砸死魏胖子家里送了十五万。这个魏胖子肯定知道老熊以前的老底儿,而且肯定知道的是能掉脑袋的案子,所以老熊就憋着要把魏胖子弄死。但是老熊现在的案子就有可能掉脑袋了,所以他听说刀疤的哥哥跑了之后,就托人在外面找刀疤哥哥的下落。这五万块钱就是用来找出刀疤哥哥下落的费用,也就算是老熊的买命钱了。”
“嗯,”四哥点点头:“先别想那么乐观。咱号里只要是家里还管的人,都想着能把人从这儿捞出去呢,花钱跑关系的多了。不过咱们现在至少得让刘东先闭嘴。要不然他把这先机占了的话,到时候肯定对刀疤没啥好处。这几天我就不出去了,就在号里守着。你不是还有一些三队的死犯儿要去写东西吗?顺便套套他们的口风。”
我为难的摇头:“问题咱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啊!只要把人弄到灰楼去,教育队的和劳动号的人咱都信不过啊!”
“那就得看你的手段了。”四哥笑着看看我,“我还提醒你一下,石铺山里我的兄弟挺多的,以前有,现在还有。据我听说石铺山从来没有像这几个月这么乱过。我总觉着很多事儿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你得把根挖出来。要不然咱俩的命都难保了。”
“那哥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