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帮啥?”我有些轻蔑的看着他,心说现在就算让你立个天大的功,你小子也必须得走黄泉路了。他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一摆手压低声音说:“我没憋着想立功,我就是想让你想办法给我弟弟带个话……”
“想啥呢!”我一惊,“你弟弟在省看,你在石铺山,从地理位置上你俩隔着几十公里路呐!我就算是出狱了,人家也不可能让我见你弟弟啊!”
“那不一定,办法肯定是有的。到时候你见见我爹,让我爹想办法找个关系就能带进去了。”
“拉倒吧你!”我笑着转身走开,“你这案子是公丨安丨部头牌的案子,别说这么远的带话了,我估摸着连接见都不可能了。”
9、
第二天一早吃晚饭,潘队和方队果然开始挨个监号通知检举自检。到了七班的时候,潘队扔进来厚厚的一摞材料表,努嘴对四哥说:“你们号里能深挖的宝贝不少,你可给我盯着点!”四哥笑了笑没说话。等潘队离开,他这才转身大声宣布:“每人三张检举表,都必须给我写满!”
监仓里的人马上骚动了起来,苍蝇跳到四哥身边说:“哥,我都被关了这么长时间了,前几次把外面的事儿全撂干净了,这次还写啥嘛!”小康也咧着嘴愤愤的骂:“这些个队长一天天的就会弄这些没用的东西!老子要是在写,就得连小时候看隔壁女人洗澡都写出来了!”四哥狠狠的一瞪眼:“都跟我这儿嘟嘟个球啊!我还不知道写啥呢!你们都叫唤没写的,那小虎子写啥?他就更没写的了!”我赶紧点头附和,谁想喜全嘿嘿一笑,挪着自己的残腿大咧咧的说:“那可不一定,大学生天天出去看死犯儿去,说不能能挖的东西多着呢!”
四哥看了他一眼,大声骂着赶他们去风场回忆。等监仓里人都走完之后,他才转过身来低声对我说:“喜全儿说的没错,要不你今天申请一下,去给人家写几天遗书?”
“咋申请?”我一耸肩,“这又不是集贸市场,说出去就能出去的。我申请的话,队长们也得答应才行啊!”
“不一定!”四哥笃定的说,“正好潘队打算让你搬到教育队住几天呢,你就干脆申请呗?以后天天在教育队呆着,不比在咱们七班好啊!再说了,你也就是过去住几天,等这头的事儿解决完了,你不就搬回来了?”
我摇摇头:“不可能的!哪儿能说窜号就窜号的。我就算是申请搬到教育队,那队长也不见得能让我再回来。”
“那有个球关系!”四哥瞪着眼,“你现在要是去了教育队,等这里的事儿弄清楚,你肯定就来去自由了。无非也就是晚上不能在七班住而已,其他没啥区别。行了你别跟我这儿逼咧咧了,一会儿我就跟潘队汇报你申请去教育队的事。”说完,他径自一人踱到风场去检查反思情况。
此时的风场里乱哄哄的,尽管所有人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但毕竟十几个人一起说着同样的一个话题、不同的内容,那动静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心里越来越闹腾。
林子和喜全正坐在风场的角落,和其他犯人大肆分享他们经历生死的经验。身边的郑强、周云、小康、苍蝇等几个人听的眼睛都快发直了,脑海里分明是在考虑到底如何才能获得减刑,获得活下去的机会。当然,因为故意伤害进来小康和苍蝇不必考虑生死问题,他们想知道的就是如何才能轻判。
周云是这几个人里最想活下去的一个。他眨着眼睛唉声叹气,说这下完了,我这案子枪毙十次都够,根本就没可能会判缓儿。郑强说你就算了吧,我这比你少多少条人命?前面还有个立功呢!我都没想着能判缓儿,你能判?我看到时候咱俩一块儿上路就成了。喜全闻言赶紧摆手,说你俩都别争了。你瞅瞅人家林子,带了一斤多高浓度**因都没判死,你们还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嘛……如此云云。
中午开饭前四哥出监到劳动号工作,我随之也跟了出去。走到管教办公室门口登记的时候潘队说:“张毅虎,死犯儿的遗书你啥时候给人家帮忙嘛!”没等我说话,四哥赶紧抢着回答:“潘队,我们正打算找您说这事儿呢!小虎子今天早上还跟我叨叨说还有那么多死犯儿的遗书没写。不过潘队,我想帮他问问你,咱们能不能把他给调到教育队?这样一来他活动空间相对大一点,而且能帮上你更多的忙。”
潘队点点头:“我也这么打算来着。不过我的考虑是张毅虎白天可以在教育队那边,帮着写写画画的,晚上还是回队里来。以后要是写遗书的话,我跟所里领导商量都去灰楼那边。你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四哥又抢我的话头。潘队一瞪眼:“我问你了吗?张毅虎自己不会说话?”我赶紧回答说:“潘队,我肯定没问题。”
“嗯,”他一摆手,“那你就回去收拾一下吧,中午吃晚饭就带你到教育队去。”说完,他一指四哥:“以后白天你就不要回监仓了,早上到厨房和劳动号,顺便在监道里帮忙,晚上再回监仓。咱们这儿是看守所,没办法让你们进进出出的那么方便,我还得考虑到其他的犯人呢!对了,这段时间你也多帮点张毅虎,他刚去教育队,肯定没那么顺畅的。”四哥赶紧答应下来,转身就拉着我回监仓收拾东西。
中午吃完饭之后我被正式分配到了教育队,结束了我在服刑期间“没有正当职业,没有正常编制”的生活。教育队的都是些老师、经济犯之类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和我在一个学习室的有两个犯人,一个叫楚志强的初中语文老师,猥亵进来的,刑期一年半;另外一个叫钱勇,受贿案子,判了两年。其中那个叫钱勇的人不知道在哪儿听说的四哥的名字,一听臧云龙和我在一个号,而且和我关系极好,当即把胸脯拍的山响。说以后要咱就是好兄弟,我家里送来的东西多,咱们一人一半!你只要给四哥带回去点就好了。
当天下午潘队就委托教育队的管教刘管告诉我:从今天开始尽快为国庆节上路的那一批死犯儿写遗书,所里给我配两个劳动号的壮劳力。我去灰楼,他们就负责和我一起负责看守死犯儿,防止他们对我不测,或者自杀。刘管还说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住在教育队,我的所有档案、生活用品都临时转到教育队。等国庆这一批人上路之后再考虑让我回到二队。对于这样的决定我当然非常开心,毕竟教育队的生活环境要比在二队好很多倍,而且伙食也要完全好于二队——尽管我自从开始服刑后就很少吃大锅饭。
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我带着两个新认识的劳动杂役和钱勇、楚志强一起往灰楼走。刘管说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要上路的全所估计得有二三十个,所以一天一个肯定来不及,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今天第一个是一个杀妻骗保的农民,你们自己注意一点。我笑着说刘管你就放心吧,我来石铺山的时间不长,但是死犯儿见了不少了。还没见过能跳到什么份儿上的。刘管一撇嘴说你还别骄傲过头了,每个死犯儿到了最后的时候都说不好能做些什么,还是注意安全。
等我们到灰楼的时候那个死犯儿已经到了灰楼的三号监室。死犯儿看上去已经吓软了,浑身哆嗦成一团。我走进去赶紧说:“兄弟,别那么害怕啊!今天就是帮你写写家信,和你聊聊,又不是明天上路!”
他惨笑着看看我:“不是明天?你骗傻子呐?你就是七班的那个虎子吧?他们都说见到你基本上第二天就得走路了。”我叹了口气,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我就知道我现在是这个形象。放心吧,这次是因为我还有其他的安排,没那么快的!再说了,二审下来高法还有个不复核可能呢,这么担心干啥?”说着,我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狱警:“报告管教,这儿就交给我们了,你们忙吧!”狱警点点头,转身锁上门离开。没过几秒钟,我就看到墙上的监控器指示灯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