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初,在香港和台湾,武侠小说突然呈现出井喷效应,几乎一夜之间,占据了阅读市场半壁江山。从香港的金庸、梁羽生,到台湾的“五虎上将”,他们成了读者的偶像。
“新武侠”,这个不太严谨的定义,真实地反映了评论家的错愕:在他们看来,武侠文学已走到尽头,作为传统的小说流派,武侠“死了”。然而,武侠没有“死”,相反,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而今一切仿佛又回到50年前,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武侠小说已经没有明天了,这一回,它真的“死”了。对此,萧逸笑了笑,仿佛是一种高级的不屑:“武侠小说永远都会存在,因为武侠,是一个国家立国精神的根本。”
》谈写作·“当作家几度想自杀”
竞报:在大陆,很多人认为武侠是通俗文学,所以专业做的人不多,您为什么一开始就选择成为武侠作家?
萧逸:主要还是喜欢。此外,武侠作家当时收入高。在新武侠“五虎上将”中,我是唯一的专业作家。靠写作,我全家去了美国,3个孩子都是著名大学的毕业生,我孩子在台湾时上的也是贵族学校,这也就可以了。
竞报:很多文章说,在港台当职业作家很辛苦?
萧逸:是这样,职业作家没有权力生病、休假,也没有权力没灵感,否则报纸就开天窗了。最多时,我的作品在全球17家媒体上连载,近百万份发行量,那时同时写三部长篇,平均一天一万字。写不出来时,心里急,几次想自杀。
当职业作家,一是任务压力,二是读者压力,如果不进步,读者就会对你失望。我最多一天,写了两万四千字,那时没电脑,我垫着5层复写纸写,下面2层几乎看不清字迹,我夫人给誊出来,然后分寄给各报社。
》说古龙·“他曾为酗酒而后悔”
竞报:在新武侠中,您和古龙的交往最深,您是怎么看古龙的?
萧逸:古龙非常有才华。他个子很矮,头出奇地大,像保龄球瓶,这么说不太恭敬,但我们很熟,彼此常开玩笑。他的肚脐眼和下体距离非常近,天生奇相,是个奇人。
我和古龙是初中同学。我刚成名时,出版社叫我去吃饭,让我和古龙合写一本书。我当时不知道古龙是谁。到了饭店,这才知道古龙就是熊耀华。当时台湾的“新武侠”五虎上将中,我和古龙年龄相仿,关系最好。
竞报:古龙那样的生活方式,您接受得了吗?
萧逸:确实有点受不了。我们有两三年关系很密切,但后来我没本钱和他来往过密,我不吸烟、不喝酒、不熬夜。后来我去了美国,但感情仍然很好。当时他住在台北郊区,是一个煤矿,相当于北京市中心到密云那么远,他租了个很小的房子,在缝纫机上写作,据说是为了省租金。可当时往来应酬多,他又包了一辆计程车,天天跑台北,省的租金不够打车的,他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竞报:在大陆读者看来,古龙的人生很像一个侠客。
萧逸:这是误读。古龙有才,但他饮酒过度,四十一二岁就因喝酒常吐血,但他不以为意。后来我到美国,他喝酒住院,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哭,也感到非常后悔。我认为,这不是什么侠义精神。
‘出儒入侠’,儒与侠是社会进步的两个轱辘,缺一不可。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台湾,有5位武侠小说作家可称“一流”:“卧龙生、司马翎、诸葛青云、古龙、我。”萧逸说,判断的标准是稿酬:“两万字左右的一本书,稿费一般是800元,能拿到2000元新台币以上,就算是最高酬劳,只有我们5个人。”如今,5位中的4位已撒手人世,“仗剑”前行的路上,独余萧逸自己。
五十载笔耕不辍
一支笔养活仨儿子
今年73岁的萧逸,至今他终未忘情于武侠。“回首间,江湖已远,50年前的入行是无心插柳,我的试笔之作《铁雁霜翎》意外风行,一出版就被香港的电影公司买下版权,拍成上下两集电影,于是身价暴涨,欲罢不能,没想到这一写就成了终身的职业。”
萧逸写了数十年武侠小说,一辈子没有上过一天班、从未改行。1976年他举家移居美国,仍旧是凭借一支笔,靠着中文写作将三个儿子抚养成人,“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他笑言。同辈人纷纷歇笔,萧逸却在年过四旬的时候,才迎来了创作的真正高峰。
迄今为止,这位通俗文学大家共出版了中、长篇武侠小说55部,晚期作品《甘十九妹》、《饮马流花河》、《马鸣风萧萧》、《无忧公主》等最为著名。1986年萧逸作品第一次在大陆出版发行,几经再版。
为维持在美生计
每天一个专栏写了三年
“我心想既然写小说,只要有一支笔,在哪里都能写,实际上不是这样。我那时在台湾正红,到了美国,一开始为安家,工作不能立即接续,很快的,所有报纸、杂志的约稿几乎都断了。买了房子以后,马上两手空空,就靠给新加坡的《星洲日报》和香港的《新晚报》作特派通讯记者,每天一个专栏,写了三年专栏。”
在金庸封笔、古龙创作力衰退、“武林”后继乏人的情况下,萧逸于四十岁“逐渐理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写作方式”。那时候台湾武侠小说界的主流是模仿古龙,萧逸却不以为然,他说:“我渐渐有种觉悟,想将写作路线趋向有关人性的描写,阐释人性中种种的问题。我觉得人性本身就是突破,只要作者能够观察深刻、阐释精细、照顾到别人忽略的层面,那你便随时都在突破。”
萧逸说古龙他是我的伴郎
外面传说,我与古龙不和,这只是传说而已。其实早年,我和古龙是很好的朋友,我结婚的时候,他还来做伴郎。
和古龙交朋友,不能不喝酒。在他看来,你要是不喝酒,就不是好汉。喝最凶的时候,古龙一天能喝三瓶白兰地,平时也是每天至少喝掉一瓶威士忌。我曾经一天喝过一瓶,但那不是我本性,没有和古龙在一起的那种场合,我自然就不喝了。
但是古龙一直嗜酒如命,最后把命也送掉了。我劝过他很多次,说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他说,没有酒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那次喝到胃穿孔,从医院出来,又喝。直到最后快要死了,后悔也来不及,在电话里对我又哭又叫。
我和古龙的生活习惯完全相反,他是酒色财气,样样俱全,我却连熬夜都不会,即便写作最忙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熬过夜。古龙到美国,有段时间就住在我家里,还把脱衣舞女带回来过夜,我只好把房间让给他,自己去外面住。
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习惯古龙的性情,两个人慢慢疏远,但总是保持着正常的联系。
倪匡最要好的朋友,除了黄霑,还有台湾的古龙。古龙出道时受台湾作家排挤,倪匡喜欢他的小说,适逢当时主编《武侠与歷史》杂誌,便找他写《绝代双骄》。倪匡不断向张彻推荐,建议将古龙小说拍成电影,未果,便向楚原说情,拍成了《流星蝴蝶剑》。倪匡叹息地说,「我带着古龙发达,但可能也因為这样害了他,他发达太早,饮酒太多。」古龙名利双收后,经常跟倪匡、王羽吃一顿饭就干掉五瓶xo,之后去夜总会再饮,往往第二天大家一起往医院吊盐水。「古龙酒量好,但不懂分辨酒味,见酒樽好看就说好酒。他注重饮酒气氛。」结果古龙肝硬化早亡。倪匡说,古龙过世,他叁日说不出话黄霑病逝,他叁日吃不下饭。「你说黄霑死了可惜,古龙更可惜,他死时仅48岁。他绝顶聪明,大家一起测智商,他180多,我60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