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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我想到了老朱。老朱是我们这里的工程师,和我差不多同时进厂。虽然“贵”为工程师,但毕竟初来乍到,因此常常还得看小军他们这些“元老”的脸色。有时候他做实验需要元器件,畏畏缩缩来找小军,而小军则当他是空气一般不理不睬,问得烦了,还会气势汹汹的吊他一顿。老朱为此气得脸青面黑,却又毫无办法,谁叫你是新来的呢?
其实谁都作过新员工,谁都能体会到那种人生地不熟的无助与无奈,我就想不通小军他们为什么就这么热衷于为难别人呢?看到四十来岁的老朱在小军他们面前战战兢兢,点头哈腰的样子,我十分理解与同情,因此我时常尽我所能帮助他,而老朱也发现几个技术员当中,只有我“很好说话”,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去找小军他们办事了。
现在,我们都成了“天涯沦落人”。老朱对我的求助倒是很热情,但是除了“按照图纸做”之外,他也没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毕竟老朱也是刚来不久,对于这个搭电路的具体做法,他也不是很清楚。
看来也只能“照着图纸做”了。我狠下心来,把元器件一个个都插在万能电路板上,然后再按照电路的走向一个点一个点的连接起来。在我忙的时候,祥子会时不时的踱着方步过来看一看,满面微笑的说一些“嗯,不错!”“嗯,还可以嘛!”之类的鸟话;可当我真的拿起板子向他请教的时候,他却皮笑肉不笑的说一句“嗯,这个很简单的嘛!”,然后就迈着步子走开了。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把这个电路“搭”起来了,慎重起见,我先拿去给老朱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惴惴不安的交给了游总。游总接过电路板,脸上顿时闪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他拿起电路板左看右看,指出了很多的不足,当然庆幸的是这些“缺点”只是从电路的整洁的美观方面来说的,对电路的实际功能并不构成影响。
然后游总又亲自拿起电铬铁,一边修改,一边给我讲解,让我受益非浅,同时心里又有些惭愧,这么简单的事情,却还要来劳烦游总亲自动手,这真是让人笑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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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次经验,后来我“搭电路”便得心应手了许多,像爱因斯坦估做的小板凳,一次更比一次好。而小军祥子他们照样是聊天的时候和我有说有笑,打虎亲兄弟的样子,但如果工作方面的事情需要他们帮忙时,他们就哼哼哈哈的王顾左右而言他,让我觉得十分可笑而又十分无奈!
当然他们也有非常热心的时候。比如那天我正在实验室忙活,曾祥突然莫名其妙的走到我身边,随手拿起一个电解电容,脸上笑得阳光灿烂:“小伙子,不认识这个吧?你知道这个极性怎么判别吗?”
不等我回答,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如老师教导学生一般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我来给你讲吧!这个电解电容呢,有一长一短两个脚,长的这边就是正极,短的这边就是负极了,你明白了吧?”
我心里火大,谁他妈要你教这些东东啊?老子要是连这电解电容都不认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我他妈的好歹也是读过三年电子专业的中专生啊!同时我又觉得好生奇怪,这鸟人今天怎么会突然这么热心的来“帮”我呢?
尽管这样的“帮助”对我球用没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还是微笑着抬起头来准备“投桃报李”,这时我的目光呆住了,只见游总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直愣愣的看着我,脸上写满了对“一个技术员居然连电容极性都分不清楚”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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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后的工作中,每当有“外人”特别是领导在的时候,曾祥都会像这样很热心的来教我一些诸如“色环电阻怎么识别”、“用万用表怎么量电流”之类的小儿科问题,言之切切,声震屋瓦。
我起初还强颜欢笑的聆听一下他的“谆谆教诲”,后来随着我“地位”的日益提高,我便再也不能忍受他这种卑劣的伎俩了,只要看到他一张口,我便立马义无反顾的打断他:“谢谢!我已经懂了!”然后祥子便只得讪笑着离开了。
虽然表面上曾祥和小军也和我谈笑风生,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们骨子里的那份敌意。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不管是在康佳,毫威,还是华荣,记忆,我都能和同事们打成一片,没想到在这里却成了众矢之的,是什么让他们对我如此仇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一天中午......
那天我第一个吃完饭回到实验室,鬼使神差的拿了两块纸板躺到那个大锡炉背后睡午觉,以前我都是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的,以至于小军他们进来时都以为我还在吃饭没有回来,于是我就听到了下来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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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那水平?唉,前天老魏叫他做个变压器,教了好几次,后来做出来还是见不得人!”这是祥子的声音,显然这是在说我,老魏是我们这里的高级工程师,也是游总的助理。
“嘿嘿,人家做得再难看,每个月还不是一千四百块?你祥子做得再好,并且还做了这么几年了,每个月才一千二呢!”这是小军的声音,有点煸风点火的味道。
“是啊,想起就不爽!什么都不会做,又轻松,工资凭什么最高?你小军还不是只一千二百块呢?你好歹也是做了好几年的哟!”祥子显然受了刺激,声音愤愤不平。
“唉,我说你们这两个孩子啊!人家是外招的,你是从生产线上内部‘升’起来的,你有什么不平衡的呢?知足吧,给你一千二就不错的了!”这是王兴的声音。这鸟人是个乐天派,整天混日子,根本不在乎这点工资的多少。
他们在前边聊得热火朝天,我在后边听得既惊又喜,惊的是一向老老实实不争名不争利的我竟然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难过了;喜的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工资居然比他们这几个“元老”还高出两百块,看来游总也确实没有亏待于我啊!
我这才想起刚来那天小军问起我工资时的情形,这鸟人一听我说每月一千四脸都绿了,当时我也没有在意,根本没有想到我的工资会比他们高,更没有想到他们会因此而对我心怀不满。唉,真是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