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上兵强马壮，可是将才不多。出谋划策的是汪军师，冲锋陷阵的有二当家。除此之外几个小头目，虽然强悍，但都不是有头脑能将兵的材料。石殿魁早就留心物色几个臂膀，可是一直也没碰到合适人选。这次仓爷一上山，识人无数的石殿魁就看出来，这是个人物。果然，交道一打，就发现这个身高不满五尺的人真不一般。有胆有识，能文能武。酒席宴上是军师一番耳语，他才想到应该先了解清楚来客的身份。这几天，派人专门去老庙街摸了仓爷的底，排除了是官府奸细的可能。不仅如此，派去的人还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好多仓爷在当地的传闻，几乎夸成了“如专诸赛孟尝名满黄河两岸的秦二爷”。石殿魁一听，敢情这是一方的豪杰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立马就盘算好了，一定想法把他留下来。所以，和汪军师合计了一番，先以练枪为由，把他留在山上，这两三天一定要设计留下仓爷。

当然，他说的“安抚”罗桥的事，也是真的。

汪军师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可是为了山寨大局也不得赞同。再说，他哪敢跟大当家犯别呀！

大刀是真高兴！

其实他凭直觉就感到仓爷不能是密探。人都有直觉，特别是看似木头的小人物，直觉更灵。大刀十几岁就跟着石殿魁，枪林弹雨混下来，练出了一手好枪法，也出落成一个大小伙子。这几年，被大当家安排当了卫士长。大刀虽被看重，可是却很孤独。提头淋血的生涯，让这一帮人几乎麻木了，一颗颗心灵充满血腥和残忍。可是，仓爷一上山就象刮来一阵清风，那风范真是大不相同。那种大义凛然、威武不屈，使大刀大开了眼界，佩服地五体投地。所以现在证明仓爷不是奸细，还让他教仓爷练枪，他从心底高兴：又可以和这个自己真心敬佩的人亲近了。

不得不叫人感叹，人格魅力的能量和首脑气质的感召力！

虽然大刀年龄比仓爷小不了两岁，可是在仓爷面前，大刀就是自认为自己起码小了一辈，所以一口一个“仓爷”毫不滞口。

而仓爷也心安理得！

现在，大刀正拿着崭新的盒子枪，领着仓爷，屁颠屁颠地往靶墙跑。听说大刀要当教练，他的几个兄弟二枪、三棍、四棒都跑过来，看热闹。被大刀骂了一通：“这是你们看热闹的时候吗？去，给仓爷端茶！你，搬马扎子！你，拿蒲扇！快点！”这哥几个都是起小跟石殿魁出来的。名字也是他取的，根据年龄长幼，分别叫“刀枪棍棒”，不脱绿林之风。起小，哥几个就象亲兄弟一样，而做为老大的大刀，说打说骂没有敢还的。

仓爷看着大刀吆喝，又可乐又感动。也不阻拦，随他去。一会儿，几个家伙就提茶搬凳地跑回来了。

仓爷聪明透顶的人，学东西那叫快，往往大刀的话还没说完一半，他心里就明白咋回事了。掌握了用枪要领，就是练习了。大刀先示范了几枪，把枪交给仓爷，他在一旁看。仓爷把枪提在手里，心情激动不已。静了静心，瞄准，击发。头几枪不行，有的还脱靶。可是从第六枪开始，枪枪都能打个七八环了。

大刀兄弟几个跟着叫好！

又练了半晌，仓爷很快知道了用枪的诀窍，打得又快又准。

就这样，仓爷很快让大刀无技可教。

大刀头脑活：“我再教你打橹子！”

说完，真的拔出自己的橹子（卫士都佩双枪），教仓爷使用。

不久，橹子也被仓爷玩得熟透。于是，又教仓爷用长枪、卡宾，甚至机枪。当然，机枪没有实弹打。

三天下来，仓爷过足了枪瘾，同时，他的枪法已经练得很有准头了！

【七】

第三天晚上，仓爷早早休息了。因为明儿一早就可以回家了，他分外开心。这几天练下来，自己都没想到枪法突飞猛进，基本都在八环以上。大刀佩服得不行，说自己练了好几年才有这样的准头。

其实仓爷还掖着半个呢，他怕打得太准又招疑。他知道，枪打得好得益于自己的武功。打枪时气息平稳，控制得好。手头硬，端起枪来不乱抖。再就是心理素质好，不受干扰。今天晌午，正练靶时，一只野兔被惊起，慌不择路地跑进靶区，又被众人的吆喝吓得晕了头，正在草丛里乱转，仓爷抬手一枪，打个正着。

石殿魁听说了，一点也不怀疑仓爷是新射手：借着指点的由头，他相看过仓爷的手，握枪用力的部位和扣扳机的食指指肚都通红一片，这是新手开始练枪的特征。如果是老手，这些部位都磨出糨子了，哪里还会红！

看到仓爷短短几天打出这么好的枪，他更认为这是仓爷和江湖有缘、天生带来的本事，就该吃老缺这碗饭！留不下这个年轻后生，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晚上吃饭的时候，石殿魁扯着闲篇，说：“兄弟，你看老哥是何等样人？”

仓爷说：“豪侠！”

石殿魁说：“对，俺当的就是豪侠！劫官夺府，杀富济贫的事俺干！欺男霸女，滥杀无辜的事俺不干！俺要做晁天王、宋江，不做黄巢、张献忠。怎么样？跟着哥哥在山上干吧？”

仓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心中一惊，脸上却笑着说：

“成仓何德何能，敢跻身山寨。再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年迈双亲要我奉养，幼弟要我抚育，实在离不开家。所以恕难从命。”

“仓兄莫非看不起我们绿林行？”汪军师不阴不阳地来一句。

“哪里哪里，卧龙山杀富济贫，威名远扬，俺仰慕还来不及，哪敢渺视呀？”

“既是这样，何不共图大业？”汪军师步步紧逼。

“成仓从来经营生意，混迹市井，对江湖之事，不敢闻问。这次若非被逼无奈，也不敢轻踩卧龙山宝地。还望大当家和军师体察！”仓爷滴水不漏。

石殿魁把头一摇说：“兄弟，你这才干，当个小生意人，屈了！辛辛苦苦做一辈子，也难说能腾达。现今是乱世，哪里有太平之地。江湖绿林，虽难说能藏身保全，田园市井也不一定就身安体泰。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蝇营狗苟终此一生？虽不能封侯万里，建功立业，可也得轰轰烈烈干一场，搏他个名动江湖、威震四方！”

仓爷正色道：“圣人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成仓虽不能富贵奉亲，功名荫祖，但是晨昏省视，冷暖侍奉，还是不敢亏缺的！再说，成仓资质庸钝，性情恬淡，不敢奢望过多。还望大当家多多体察！”

石殿魁见说不动仓爷，也不再勉强，就打个哈哈，把话掩过去。

夜阑更深，卧龙山上秋声一片，时近仲秋，月亮分外明亮。放下心事的仓爷沉入梦乡，酣声如雷。

忽然，山脚下面“乒乒乓乓”枪声大作，接着又传来阵阵喊杀声。随着枪声，还响起了“忽隆忽隆”的爆炸声。

睡梦中的仓爷猛然惊醒，他意识到，这是剿匪的官兵来了！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伸手摸枪，可是立刻想到枪被大刀拿去擦拭了。每天打完靶后，大刀都殷勤地拿走拆擦。如今，突遇变故，仓爷才感到没有枪就是不便！

看着山下闪烁的枪火，仓爷正不知如何应对，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黑影闯进来。

“仓爷别怕，是官兵！”原来是四棒，“大当家带刀哥到关口去了，让我来护你！”

四棒边说，边把那只崭新的大镜面递给他。

手中有了枪，心里稳定不少。

屋子外边，人马闹哄哄的跑来跑去。头目们一迭连声地发着号令，往东往西地指派人。红通通的松明火把照得山顶更加明亮，人影绰绰地在火把和月光中乱蹿。忙了大约一顿饭工夫，山顶上的人声小了，兵差不多都派到关口阵地去了。山顶只有几个掩体里，趴着十几个机枪手，严阵以待。哨兵们都撤了。

而此时，山下的枪声正响成一片，象烧开的一锅沸汤！

仓爷碰碰四棒：“咱们去外面看看？”

四棒忙拉住：“不用去，你地形不熟，容易出危险！再说，到处是流弹，别误伤了。”

仓爷点点头，只好继续呆在黑暗的屋子里。

忽然，听到山下一片号角齐鸣，伴随着的是漫山遍野的呐喊：“杀啊！”

随即，枪声象是追赶着逃跑的战败者一样，向山下的方向远去。

四棒仔细听了下，兴奋地站起来：“胜了，我们胜了！走，出去看看！”

天亮了，太阳光灿灿地升起来，照着这片夜间鏊战过的山峦。

石殿魁笑逐颜开地和二当家站在山坡上，看着弟兄们打扫战场，搬拾战利品。二当家左臂受了伤，用绷带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