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真水无香
再三谢绝了罗中衡的邀请，小广还是决定中饭要去医院陪章铁男一起吃。
走出罗中衡办公室的时候，小广看到陶涛正和罗中衡的秘书聊的正欢，两人都是领导秘书，都是为领导服务的人，自然有很多共同语言。罗中衡的秘书也是个人精，他心里很清楚，罗中衡和这个年轻的冯市长，两位不同城市的领导，密谈了一上午，不仅说明两人私交深厚，说不定今后还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要接洽，所以对陶涛也格外热情起来，主动给陶涛发烟倒茶，时而聊聊工作花絮，不时又说些最近省城流传的风花雪月的故事，一个上午倒也过得飞快。
“先去下市一医院，我看望个老朋友，等下你们自己吃饭，一小时后来接我。”小广上车后说道。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的陶涛侧身回头应了声。
陶涛这一回头，正好和小广目光对撞了，小广看到陶涛朴实的样子，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陶涛是全C市最没出息的秘书。
这句话是司机小海曾经无意中对小广说出来的，市委市政府两个院子里，有些人在茶余饭后闲侃的时候，时常会拿秘书来说事，说到钱武进，都说那就是敖务农市长的大红人，敖市长的事情，钱秘书能做大半的主；说到鲁一鸣，大伙都竖起了大拇指，鲁秘书那才叫大秘，常务副市蔡少波长的事，鲁一鸣几乎全能做主，鲁秘书不仅是蔡市长的红人，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能办，什么事不能办，什么事该怎么办，先听听鲁秘书的，准没错。说道陶涛，切，冯广田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就是跑腿拧包的，是咱C市最没出息的秘书，长的土不拉几的，既没有钱武进的官相，也没有鲁一鸣的帅气。除了跟着冯广田东奔西跑，什么事业办不成。
可也有人不这样认为，有人反击说，陶涛是长的是普通了点，官场经验缺乏了点，显得毛嫩得很，但人家跟着冯广田，又深得冯广田的信任，等着瞧吧，今后受重用是迟早的事。
小广刚才从罗中衡办公室出来，看到罗中衡那戴着金边眼镜的秘书和憨厚的陶涛似乎很亲热的聊天，小广觉得朴实的陶涛憨厚的笑脸，怎么看都觉扥陶涛就象来市委上丨访丨的贫困户。
想起陶涛跟着自己这些日子，风里来雨里去，没少吃苦。想到昨天晚上章铁男舍身相救，小广再次想起了陶涛曾经在B市夜市替自己挡了一刀，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小陶，跟着我你辛苦了。”小广的目光和陶涛相碰之后，充满感情的说。
陶涛再次侧身回过头来，笑了一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尽管冯市长一向对自己友善随和，陶涛内心深处一直对小广有着极深的敬畏。叔叔陶斯文再三提醒，跟着冯市长，一定要低调务实，虚心学习，细心服务。
“市长，在您身边，我学到了很多。”陶涛答道。
“哈哈，学什么啊，学，我自己很多想法都是在摸索之中。”小广对陶涛的回答摇了摇头。
有时候，摇头不代表否认，代表的是思考。
接着，小广说道：“做我的秘书，确实是辛苦的差事，领导干部配备秘书是工作需要，本无可非议。可现在有些人，过分依赖秘书，离开秘书什么也干不了，这样很不好。过去领导干部讲话，稿子都是自己准备，秘书只是帮助整理和提供一些资料，现在的领导干部上至讲稿起草、工作统筹，下至饮食起居、日程安排等，都需要秘书来帮忙打理。秘书越来越‘生活化‘了，成了照顾领导生活的“保姆”，成了帮领导办私事的“贴心小棉袄”。离开了秘书，领导就难以独立完成工作，甚至无法更好生活，本应“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人民公仆却养尊处优起来。吃、穿、住、行有秘书服侍，讲话、发言、谋事有秘书“捉刀”，领导既不用动脑，也不用动手。这样下去，养出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官场政客，而非雨中送伞雪中送炭的人民公仆！”小广摇了摇头，深有感触的说道。
这是陶涛第一次听冯市长评价秘书工作，非常认真的侧身恭听着，频频点头，说道：“市长您不是那样的领导，您一直提倡亲力亲为的工作作风，很多文件和报告都是您亲自起草的，我几乎没帮您写过任何讲话稿。”
小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勤恳一点，多动点脑子，对自己有好处。小陶，我也知道，现在的秘书越来越难做了，现在的秘书不仅要写稿子，作为领导干部的身边人物，秘书从事领导干部的日常行政工作的服务、协助一些沟通协调工作，不仅如此，在很大程度上还包管领导干部的一切生活事务，也很辛苦。但是我们更要清楚，过分依赖秘书，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无论哪种场合，除了照本宣科，一些领导简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如果需要张嘴，早有人为他准备稿子。久而久之，这些干部连讲话的基本观点与内容也提炼不出来，自身动手能力退化了，更重要的是，亲民意识弱化了。这样下去，领导会越来越不了解民情，越来越不深入群众，反正有事找秘书。有的领导对秘书写的文章改都不改，直接把它拿到会议上照本宣科。念秘书东拼西凑写出的讲话稿、走下属提前踩点安排的调查线路、会见的人也是经身边工作人员层层盘问审查而放进来的，领导干部怎么能接触原生态的民情民意。一个好的秘书，不仅要为领导服务，更要为老百姓服务。”
小广的话在陶涛心里产生巨大的震撼，自己作为正科级秘书，如何正确看待自己的职责和权力？如何更好的服务于领导？如何切实发挥秘书的作用？这些问题迅速的在陶涛脑海里盘旋着。
“小陶，我是信任你的，所以，我更希望你能看得长远，希望你能更加结合实际，只有扎根于民间，扎根于群众，才能切实体会自己肩上的重担，一时的利益是很容易获取的，长远的幸福绝对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没有老百姓的笑脸，自己小圈子的欢笑只是过眼云烟，只是风花雪月，只是昙花一现。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不关注民生，就是愧对天下苍生！”小广说到后来，语气越发强硬起来。
陶涛从小广的话里获得了巨大的鼓励，心里顿时热血澎湃，彷佛有所指又彷佛很漫谈的说道：“市长，我完全赞同您的看法，领导过于依赖秘书的辅助，非常不利于领导干部开展工作；但同时，有的秘书也开始“狐假虎威”，张口闭口代表领导意志，动辄上纲上线，这样长久以往，秘书可能不是帮了领导，更是害了领导。越是在领导身边，越要掌握好自己的角度，越要站准自己的位置，稍有不慎，所造成的影响面可能会很大很严重。”
小广不再说什么了，本来自己就是有感而发，陶涛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小广也觉得心里很踏实。这些年，领导干部身边的秘书，彷佛是一个很暧昧的字眼，小广心里希望陶涛不要和这些暧昧扯上边。
很快就到了市一医院了，小广微笑着下了车。
走进医院的脚步是沉重的，在友谊和正义之间，章铁男给了自己最好的答案，可自己该怎样面对铁男大哥呢？
章铁男对自己一直无所求，这么多年下来，章铁男的事业一直在发展，其中绝对也会遇到很多不如意之处，可章铁男从未开口求助着什么。
章铁男是在隐忍着，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隐忍自己的烦恼，给兄弟朋友的只是宽厚的笑脸，铁男大哥，你可知道，你的隐忍，是我心里最大的牵挂啊。
小广一步一步朝住院部走去，每迈出一步仿佛都蕴藏着思考。看着鬓角微白的章铁男在暴力面前的淡定和冷静，看着每次相聚铁男大哥的随意和平和，小广突然想起一句成语——
真水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