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心太软

“秦师傅，为什么跟政府反映问题就会被纠察呢？”小广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个就说不清了，应该是家丑不外扬吧。”秦师傅支吾着。

“有什么不好说的，厂长就是希望厂子烂掉，彻底烂掉，这样他们才能脱身。”秦大娘说话直接多了。

闻听此言，小广突然回想起一句话。

那是谷西川书记刚来C市，去东方县调研的时候，东方米厂厂长范小霞对谷书记说了一句——“有的国有企业的厂长经理，就希望打败仗，就希望企业垮。”

这话，是当晚县委书记老廖在电话里告诉自己的。

看来这范小霞不是省油的灯，说的有一定代表性。

“现在厂长是谁啊，怎么你们工人就眼睁睁看着厂子烂掉？”陶涛问道。

“是骆长福啊，大名鼎鼎的骆厂长，谁敢和骆家作对啊，躲都来不及。”秦大娘继续说道。反正大清早的，也没什么生意。

“骆家很霸道？”陶涛试探着问道。

“你们不是厂子里的不明白，懒得和你们说，知道什么叫皇帝啵？骆长福就是我们这的皇帝。”秦大娘说着，这时，来了几个打扮入时的妇女过来买早点，秦大娘赶紧闭上了嘴巴，秦师傅更是陪着笑脸。

等这几个妇女往菜场走去，秦大娘‘呸’了下，说道：“骚货。呸。”看着陶涛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秦大娘不屑一顾的说：“这几个骚货去菜场买肉了，现在也就是她们买得起肉，骚货。”

“她们是些什么人呢？”陶涛问道。“我刚才看你们好像很畏惧的样子。”

“别说了，别说了。”秦师傅一边往左右看了看，一边阻止着。

“什么人？她们家的男人都是和骆长福一伙的。狼鼠一窝。我呸！”秦大娘忍不住再次咒骂着。

看到小广站起身了，陶涛付了钱，三人离开了早点摊，往菜场走去。

菜场外，有个面包店，两个老奶奶在店门口说着话。

“翠花大娘，今儿个怎么买蛋糕啊？”

“柱子他娘，今天是我那孙子10岁生日，爸爸妈妈都下岗了，哪里有钱买蛋糕哦，我也心疼这个孙子，实在太苦了孩子，本想买块小蛋糕的，太贵了，所以刚买了块豆腐，等下煎熟了，当做过生日的蛋糕给孩子吃。”

“是哦，现在什么都贵，样样都涨价，以前2毛钱一块的大豆腐，现在已经涨到五毛钱了，我昨天本来也想买一块，想想还是算了，还是等价格跌下来再买吧，不聊了，我先出去捡去，还别说，昨天捡的东西，卖到了2块多钱。”

“在哪里捡的哦，那么多啊。”翠花大娘羡慕的问道。

“唉，也是无意中走进了税务局宿舍，捡到了几个纸箱子和矿泉水瓶子。不过要起早，去晚了环卫所的人会把垃圾清走。不说了，我先走了。”柱子他娘急匆匆的走了。

翠花大娘也提着只装着一块豆腐的菜篮子，颤悠悠的回家。

小广假装选蛋糕，听着这两老奶奶的对话，心如刀绞，看着一个老奶奶蹒跚的脚步出去捡垃圾，另一个老奶奶用一块豆腐帮孙子过生日，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涌上头部，脸部，涌进眼眶。小广突然想痛哭，想好好的大哭一场。

可是，哭是没用的，必须解决问题。

转瞬间，小广眼里的泪花消逝了，一串火苗在上升，变成了火焰，在蔓延。

“小海，你赶紧带这个蛋糕过去，送到老人家去。”小广指着一个大蛋糕，说道。

“嗯。”小海提着蛋糕，尾随翠花大娘去了。

陶涛付了蛋糕钱，问着蛋糕店的小伙子，一天能卖多少蛋糕啊。

“生意不怎么好，一般般吧。”

“厂子不是很大吗？怎么生意不好呢。”

“唉，厂子大是大，可是真正有钱花的，不到50人。现在我们，包括菜场那些卖猪卖鸡鸭的，就靠这50人来支撑生意。”小师傅说道。

“那这50人是什么人呢？”陶涛继续问着。

“那不是厂里当官的，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唉。”小师傅感叹着。

面包店隔壁，是一家米店。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小木凳上，等着生意。

这时，一个妇女过来了，在米店门口来回徘徊着。

这个妇女似乎鼓足了勇气，走进店里，说道：“王师傅，不知道你对我还有印象啵，我是小龙的妈妈，小龙，就是上个月在外面摔跤摔得头出血，还是你帮扶他起来的那个小龙，我是他妈妈。”

“哦，小龙大妈啊，我记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来买米吧，要多少？”王师傅笑着招呼着。

“我想找您帮个忙，这个，这个其实，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家里没米了，想来借一碗，王师傅，您知道的，也就是这几天，等厂子的生活费发下来了我第一个就来还您的米钱，等下小龙爸爸还会去外面找搬运活干，拿到工钱第一个就还您的钱，您放心，我们有工作能力的！我会还的！”小龙妈妈在说完讨米的事之后马上不停的解释自己是有能力的，只是现在实在没有钱了，家里也穷得揭不开锅。真的王师傅，就借一碗米把我家孩子的早饭做了。

“小龙妈妈，我相信你，只是，只是现在生意，唉。“王师傅左右为难着。

“小龙妈妈。这袋米您先扛回去，我先帮你把钱付了。”小广一阵心酸，叫陶涛支付了一袋子米钱，拉着陶涛就走了。

后面传来了小龙妈妈的呼喊声：这怎么行啊，好心人啊，您叫什么名字啊，我要还您的钱啊。。。。。

小广继续往前走，到厂区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肃静萧条的景象，厂区大门锈迹斑斑，门口的一个垃圾箱也支离破碎。一个快要散架的藤椅放在值班室门口。

进了大门，是一个大车间，车间大门紧闭，两个中年男子蹲在车间门边。相对无言，沉默着。

小广上前问道：“师傅，你们在这里准备上班生产吗？”

“上班？生产？唉。”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师傅说道：“我每天早上，都和李师傅来车间门口，盼望着开工，盼望着恢复生产，盼望着车间门口会贴上开工的告示，可天天来，天天失望啊。

一旁的李师傅说道：“一言难尽啊，我和张师傅，十多年了，天天在一个车间，在一条生产线上，现在厂子停了，生产停了，我们车间的王主任气得和厂长大吵一架，去省城打工去了。唉，天知道什么时候恢复生产啊。”

看着眼前这两个对车间充满深情的工人师傅，默默守候在车间门口，小广联想到小时候经常听说的，在战乱年代，很多女人盼望着自己当兵入伍的丈夫能回来，她们站在村口的树下，每天盼望着，守候着，直到黑发变成白发，直到步履蹒跚，一直没盼到那一天。

“难道我们现在也要让工人师傅这样盼望吗？难道我这个人民选出来的市长，就这样束手无策吗？如果不能让辛劳的工人圆梦，如果连工人想做一个劳动者的愿望也满足不了，我还是人民的市长马？”小广想着想着，内心激情四射，更大的火焰在胸口激荡！

“陶涛，我们去纠察队看看。”小广对陶涛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

按照先前秦大娘指引的线路，小广和陶涛经过大礼堂，在礼堂后看到一栋两层的小红楼，楼梯口挂了一个大木牌——C市服装总厂治安纠察队。

刚到楼下，小广就听到楼上一间房间传来悠扬的音乐声，那是高级音响播放出来的立体声——多余的牺牲他不懂心疼

你应该不会只想做个好人

喔,算了吧

就这样忘了吧该放就放

再想也没有用

。。。

“市长，这是最流行的任贤齐的《心太软》。”陶涛一听这旋律就知道了。

“恩，我在车上听过这首歌，你总是心态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看来，这里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流泪到天亮了。”小广心里愤怒起来了，在衰败的厂子里，这样立体的高级音响的声音，就像一把刀，刺进了小广的心窝。

“谁在下面瞎嚷嚷啊，还要不要人睡觉啊。”一个懒洋洋的的男高音从楼上音乐房间传了出来。

接着，一个光头男子叼了烟，批着军大衣，走到阳台上，指着小广陶涛骂道：“你俩傻B草多了母猪还是咋地，跑到纠察队xiaonei囔囔啥呢？”

“你嘴巴放干净点！”陶涛指着叼烟男反击着。

“我把你妈妈放干净点，我草，老子下来收拾你。”说着，叼烟男就要冲下来。

这是，房间里又走出一个烫着大波浪发型的少妇，也叼着一根烟，出门就抱着叼烟男，问道：“哪里跑来的土鳖，惹到我们头上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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