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最近有些失眠,不敢喝咖啡啊,再失眠就无法好好工作了,你知道,现在只有工作能让我平静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今天的张燕北,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失眠?这个男人也会失眠?这个只要一躺下没多久就会睡着的男人居然会失眠?我实在不可置信,看着对面男人的黑眼圈,我有些心疼,但是立刻又告诉自己他活该,不管是不是为了我,他都活该受这份折磨。
“抱歉,依寻,上次在家乐福那样失态,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张燕北不太敢正视我的眼睛,显出一副懊恼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一看那个男人抱着你,脑袋‘轰’地一下就……”
“是啊,让我出了大丑、丢了大脸,早知道我也到你公司去闹一下你的外遇事件好了。”我嘲讽地说,张燕北似乎更加不知所措了,低着头,然后抬起眼帘看过来的样子,我不知道……那个人还可以呈现出这样的一面。
“今天的事,我也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妈会找你的,我回去一定打电话说她,抱歉……”张燕北怯怯地观察我的表情,在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身上看到这种样子,实在是非常微妙的体验。
“婆婆她并没有为我带来困扰。”我坦率地说,“倒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告诉她我们分居的事?”理由,婆婆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但我仍想再听一次,从那个人的嘴里,我仍然想要再确定一次。
“不想告诉他们。”张燕北总算抬起头,慢慢地,慢慢地对上我的视线,“因为觉得一旦告诉他们,这个家就真的变成你们不在了,而只要我不说出来,就觉得你们只是暂时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谁也不想告诉。我一直在和自己说,你们会回来的,依寻和清辉,总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家来,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和等待,等着你回心转意的一天。”
“那天,我妈问我,没办法我只好告诉她实话。但是,我非常恼火啊,恨她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问,这样不就变得我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吗?虽然那样也只是做假象,但是……”
张燕北的指尖在桌面上弹了弹,似乎在籍此来控制情绪和思潮:“但是,就因为这些假象,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让我偶尔还是能够睡下去的,所以,那天我是真的很恨她啊。”
我没办法说话。这两母子今天都让我所有的语言词穷,这曾经一度忽略我存在的母子,今天逐一地低下头向我传递自己的心情,我想要嘲讽张燕北,想要看他痛苦难过的表情,但是,最后却无法这样做。
已经够了。他为此所承受的痛苦已经够了。看着那个以往的型男今日憔悴的样子,我觉得,我已经不再记恨他了,虽然不晓得以后是否还能够走下去,但已经不再记恨那个人了。
未完待续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生活就无法继续下去。”张燕北自嘲地说,抬起百香果汁想喝,但似乎又没胃口喝下去,最后将杯子重新搁回桌上,“虽然这只是我自作自受,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也没资格去为你和哪个男人交往抓狂的。”
“……”我觉得喉咙很渴,一气喝完了刚续杯的柳橙汁,又按下传唤铃让服务生送来一杯石榴汁,眼前的张燕北让我持续不住的觉得难受,明明是那么光亮的一个人,可是,曾经明亮的眼睛变得黯淡了,我从未想过那个人也会失眠的。
“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绝对是最后一次了,我会和我妈说,让她再也不会打搅你了。”张燕北承诺着。那让我想起他以前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男人似乎是善于许诺的动物,这让我的心再次疼痛起来。
“失眠多久了?”这是我打破自己沉默后说的第一句话。
“从上次和那个男的在家乐福打架开始的。”张燕北对于我的询问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很老实地回答着,男人在承认自己脆弱时总是很难为情,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般。
这个社会对于男人、包括男人对于自己都有着自定的规则,而这个规则就是:男人是不可以轻易示弱的。要让张燕北呈现出自己的脆弱,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吧?
然而他还是说了出来。我看着这个吃力地将自己的脆弱,为难地呈现在我面前的男人,又说:“现在明白了吧?我的痛苦。失眠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情,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当然,尤其是自己切身体验过后。”张燕北苦笑着,长长吁了口气,“躺在床上,身体和意识明明感觉到困意了,可就是睡不着,怎样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调整睡姿,怎样也睡不了。”
“想着索性起来,开了电脑看了一会视频,然后再回到床上,还是睡不了,越担心睡眠就越睡不着,就想睡就越睡不着,非常吃力地将整个人放空、包括意识和大脑也放空,感觉自己空荡荡的、飘荡荡的,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睡着了,很容易醒来。有时一点小声响也会醒来,有时是自动醒来,醒来又要调节着入睡。”张燕北右手按下按额头,“非常痛苦,那样的事。依寻,抱歉,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了解那种痛苦,以前对于你的失眠,我总……”
“不要道歉了。”我阻止了他,“已经足够了,如果说我想要伤害你的话,那么也已经足够了。”
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这个饱受失眠困扰的男人,也是某个女人的珍宝,是我婆婆一生最重要的宝物,我伤害着这个男人的同时,也伤害着另一个疼爱他的女人,我也是母亲,今天与婆婆的会面,让我再没兴趣重复这样的事。
够了,真的。我所曾经承受的绝望、痛苦、悲哀、无助、孤独、煎熬,我相信这个男人所经历的也和那时的我一样,尤其是在他看见杨剑星之后,面对比自己更加年轻英俊的杨剑星,那个人也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吧?那种担心会随时失去家庭的压力,让如此坚强的那个人也才会失眠吧?
所以真的够了,不想再受困于折磨伤害一个男人所带来的满足感。我看着张燕北,在那一刻,决定不再恨他了,同时也是原谅过去那个空虚的自己,那个只会将所有的精力奉献给家庭的自己,这也并不是单纯一个人的错,婚姻出了问题,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人的责任。
我们两个人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张燕北始终没有喝那杯百香果汁,那杯百香果汁寂寥地直立在桌面上,犹如点中它的那个人一般,那个人胃口的低迷让我担心,他的脸颊明显凹了下去。
那个人还在努力地工作吗?工作对于那个人来说,永远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吧?那个人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如此高强度的脑力工作,不好好休息调理,这怎么行?
看着那个人,我的脑海里面想到的都是这样的事。而那个人在我的注视下越发拘谨,似乎完全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好,发觉这样下去,那个人就太可怜了,我不得不主动开口:“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另外的一件事。”
“嗯?”
“我的生日。”我说,又用吸管喝了一口石榴汁,“我准备在爸妈家做顿丰盛的饭菜,然后和家人一起庆祝,理唯也会来。还有……清辉希望你也会来,所以想亲自问问你,要不要来?”
“?!”张燕北猛然一震,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看着我,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是不断地点着头,“我去。我当然会去。”然后,他又有些不太相信地想再确认:“真的……我真的可以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