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吃惊，燕北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前阵子我想到你们家里看看，然后问‘依寻和清辉不在吗？’，如果不是这样，燕北还是不会告诉我们，那孩子，还想继承一个人承受下去。”

婆婆浅浅尝了一口咖啡，露出满足的表情，她真的是非常喜欢咖啡的样子：“依寻，我不会帮我的儿子说话，燕北在外面有了女人，就算只是玩玩，我也无法说出‘男人都是这样的，只要心在家里就不会有事’这种无知的话。”

“所以很抱歉，真的。”听到婆婆这样说，其实我颇吃惊，她向来是个非常自尊的女人，“但是，燕北他很爱你，有时候人得是在失去时，才明白拥有的珍贵，虽然这样说有些老套，可是，确实是这样的。”

“……”我继续沉默着。我到底该回应些什么呢？“你儿子一直都无视我的存在”？“你儿子把我所有的努力视为理所当然，把家当成宾馆，把我当成管家，我一直忍耐、一直忍耐，现在我不要再过下去”？显然，这不是适合对她倾吐的话语。

“那天，我问过燕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依寻搬回娘家的事？’这么大的事情，我根本都不知道。可是，燕北回答的话，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婆婆伸手按了按额头，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婆婆看着我，叹了口气，“燕北说‘我不想要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相信依寻她一定会回来的，如果我不说出来，那么只要努力，她一定会回来，如果我说出来了，我害怕她就不会回来了’。”

“……”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看着婆婆，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复杂，她也看出来了，于是她苦笑着，也给了我一个复杂的笑容。

“燕北，憔悴了，依寻，如果换成守候等待的是一个男人，如果他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折磨自己，就我本人而言，我觉得不管他有怎样的过失，都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一定是还非常爱着这个女人的。”

婆婆尝着咖啡，微微调整着坐姿：“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和你母亲、或者你是很相似的女人，虽然不是同一类型的女人，但我们都和平常的其它女人存在不同。”

“所以我不会摆出长辈的样子说教，坦率地说，以前我并不喜欢你，依寻，因为你是很棘手的女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我知道，你是和其它别的女人不一样的。”

“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燕北能够应付吗？我很担心，你绝对不是那种站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也不是能够一直容忍的女人，在那时候，我就对燕北提过这一点，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婆婆用一种拿小孩子没办法的疼爱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因为我想和她在一起，我爱的就是不同于其它人的她，比起以后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现在不和她在一起，那么我往后的人生一定会在不断的后悔中渡过的’。”

“燕北，当时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我的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我还可以说些什么？”婆婆将咖啡杯放下，按下传唤键，让服务生又续了一杯咖啡。

“依寻，可能你们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些事，也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但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燕北很爱你，甚至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虽然承认这一点，让我这个做婆婆的很不情愿，但是……”

“但是那是真的。”婆婆很肯定地说，“对于你们的事，我不会随便评价，我也有自知之明，明白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尽管这样，我也还是想要见你。”

“因为我是真的非常爱我的孩子，那么出色的一个孩子，看着他受苦和折磨自己，我实在受不了，依寻，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事，但有时候，对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对于拥有的珍贵的事物，有时候人是需要选择原谅，才能继续保存的，七年的婚姻，十多年的交往，有什么能够比这些更加珍贵呢？”婆婆的这些话，一句句地，刺入了我的心里，我无法忽略这些话里面所蕴含的反思。

那一次的会面，基本上都是婆婆在说，我沉默着，但是，其实我很明白，这样的气氛对婆婆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她是很好强、非常重视自尊的一个女人，让她长时间唱独脚戏，如果不是为了张燕北，她也不会对我这样低头。

未完待续

但是，婆婆对她儿子的爱，或者她所讲述的事情，至少有一点触动了我，那就是从她的角度和立场，所感受到的、张燕北对于我的感情的景象，婆婆的语言中，还原了另一个不同形状的张燕北对我的情感。

没有错，我的情感，虽然有已经接纳杨剑星的流向，但是，曾经与张燕北一起共同走过的日子，悲伤的记忆、快乐的记忆、绝望的记忆、安心的记忆……还有许多记忆，而所有这些记忆是完全构成我青春岁月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并且是无法抹除的。

人是过去的自我的总和，人之所以为我，是在于过去所有经历的自己，如果没有过去，人就不再是自己了，婆婆的话勾勒起了我的这些思绪，尽管仍旧沉默着，但我的眼神多少也流露了茫然的迹象。

两个女人坐在咖啡厅里面，听着英伦音乐，婆婆接下来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各怀心事，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恬静时光，最后，婆婆说：“我要走了，谢谢你今天出来见我。”

“妈妈，我还想再呆一会儿，这次我来请客吧。”我伸手取过帐单，将它放在自己的柳橙汁杯旁。

“那我就不客气了。”婆婆笑了一下，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她离开了这间咖啡厅，她走得很优雅，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不愧是养育了张燕北的女人，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然后我掏出手机，按下张燕北的号码。

“依寻？”手机里面传来既惊喜又不安、甚至有些害怕的语气。

“婆婆刚刚和我喝完咖啡。现在她回去了，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抓着手机淡淡地说。

“什么？！”张燕北顿了一下非常恼火地说，“我妈这人怎么这样？就是事多！我都特别吩咐她不要再去打扰你的。”在恼火之余，他又连忙道歉：“对不起，依寻，我……”

“我知道不是你让她来找我的，一起这么久了，这些判断力我还是有的。”我看着那杯柳橙汁说，将杯子左右来回移动着位置，“我说，有空现在见个面吗？”

“现在？！”张燕北非常意外地说，立刻答应下来：“没有问题！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甚至还有些兴奋，我对着手机淡淡地说：“环岛咖啡厅。”

“知道了，我立刻过去。”结束通话后，张燕北兴奋而惊喜、却又掺杂了不安与害怕的声音，仍然在我脑畔回荡，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了解男人这种生物的。

以前，不管怎样努力，张燕北也没有认真地注视过我力所能及付出的一切，但是，就在我们即将走到尽头时，我的丝毫话语却能勾起他强烈的情绪反应，这样的事情实在讽刺。

张燕北到达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他快步走进咖啡厅，在空间中搜寻着我，当看到我时，他搓了搓双手，象十多二十多男孩的那种腼腆的样子般，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要百香果汁。”张燕北对服务生说。

“怎么不要咖啡了么？”我对于他改变习惯有些好奇。